可是,在滿腔的恨意過后,梁武帝只覺得滿身疲憊,尤其是眼下,聽著外面的熱鬧聲和搭建起來的戲臺子里傳來的鑼鼓喧鬧聲,他更覺得身上似承擔著千斤的重擔,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去。
突然,一聲嗤笑從梁武帝的口中泄了出來,只見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仰起頭看著頭頂?shù)姆苛海驹谙旅娴木瓣柡虻馈艾F(xiàn)在,連你都不敢在朕的面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其實朕知道,你們是怕犯了朕的忌諱,昭文太子,朕的親兄長,沒想到他都死了這么多年了,還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影響著朕,連朕的臣子都一并影響著。”
太子和景陽候聽見梁武帝說出那個人的名諱,當場齊齊跪下,尤其是太子,更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低聲呼喊著梁武帝“父皇”
梁武帝看著他們二人這樣,呵呵的又笑了兩聲“怎么聽見朕將這個名字說出來,就將你們嚇成了這樣是不是難怪朕的朝廷軍馬不是那些叛軍的對手,因為連朕的心腹和兒子都被這個名字嚇成這般,何況是那些將士們呢。”
景陽候不明白為什么梁武帝會突然之間在他們面前說出這些話,但是他能夠體會到此時梁武帝心中的憤懣;不然,他也不會在臣子和兒子面前失態(tài)。
“皇上,臣等不是畏懼那人的名字,朝廷的將士們也不會畏懼那些叛軍,若這世上真的有什么東西能夠讓萬萬百姓臣服,錚錚傲骨的將士們追隨的只有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天子和巍巍皇權。”景陽候的身體里不愧是流淌著將門之后的鮮血,哪怕是從未上過戰(zhàn)場,哪怕是在這小小的書房之中,那股從骨子里迸發(fā)出來的沉穩(wěn)大氣依然讓人刮目相看。
“叛軍縱然成氣候了又怎樣在我朝廷軍馬面前,早晚有一天會土崩瓦解;因為當今天下,是皇上您的天下。那個人就算是在生前再得民心,他也沒有那個福氣坐在這天子之位上,俯瞰這蕓蕓眾生。這已然說明您才是天選之子,在這一點上,誰也不能否認。”
梁武帝怔怔的看著景陽候,像是被他口中的話所震撼“愛卿說的這些,當這是心里話”
景陽候再次叩跪道“字字真心、句句肺腑,絕對不敢欺瞞皇上。”
梁武帝看著景陽候那雙鎮(zhèn)定自若的眼睛,盯著瞅了半晌之后,突然呵了一聲,就再次靠在椅背上,伸出胳膊擱在自己的腦袋上,微微仰著頭,遮住自己的雙目“愛卿,既然你同朕說的是實話,那么朕在現(xiàn)在再問你一個問題。”
景陽候道“請皇上賜問。”
梁武帝道“若是當年朕沒有起兵逼宮,當今這天下定然會是皇兄的;若是皇兄坐在這個位置上,大梁的天下會不會有另外一番天地皇兄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被當成儲君來培養(yǎng),自小身邊就圍滿了太傅太保,事實上,皇兄也從未辜負過所有人對他的期望;他成長成了所有人期待的樣子。寬和、善良、睿智、聰慧,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有一顆包容的心,跟朕的性格有著強烈的對比與反差。如果說朕是那能攪動風云的颶風,那么皇兄就絕對是一輪人人喜歡的驕陽,光芒萬丈、溫暖人心。如今,四方叛軍攪動生事,不就是憎恨著朕當年用雷霆手段謀害了一位這般出色的儲君嗎愛卿;朕問你,朕真的就比不上皇兄嗎哪怕是一點點,都比不上嗎”
景陽候看著周身都像是被籠罩在陰霾之中的天子,再扭頭看了看始終低垂著頭不言語的太子,一時間心情復雜,但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耽擱梁武帝的問話,盡快做出回答,說“臣實話實說,臣的答案是臣也不知道。”
本以為景陽候會給出一個直接的答案,可沒想到他卻在這個時候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別說是梁武帝了,就連太子都一愣,回過神,扭頭朝著他看過來。
景陽候就像是沒有察覺到那兩束怪異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似的,繼續(xù)說“臣不是逃避問題,也不是害怕說出大逆的答案會惹得皇上您不悅,因為臣知道,既然皇上這么問了,那么不管臣給出什么樣的答案,您都不會怪罪臣。但只可惜,對于跟這個問題,臣自己也回答不上來。因為,當儲君和當天子是不一樣的,一個合格的儲君不一定會是一個合格的天子。昭文太子是一個合格的儲君,但最后登上這天子寶座的人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