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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阿鴆的目光里浮現(xiàn)出幾分不解“什么照片”
他不明白舍友口里說的到底是什么, 好像自從剛剛在宿舍樓下遇到開始,舍友看著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舍友看著他, 小心翼翼的說“你不知道嗎, 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學校里都傳遍了。”
阿鴆唇邊的笑容漸漸停滯。
眼下舍友的這個樣子, 直覺告訴他, 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
“學校里傳遍了什么”
舍友打量著他的神情,看到他眼里的疑惑并不像是偽裝的,似乎當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既沒有逃避,也沒有狡辯, 而是坦坦蕩蕩。
一個寢室好幾年,朝夕相處, 心里都有一桿秤。他也不相信阿鴆會是那樣的人,阿鴆現(xiàn)在的樣子無疑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讓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當下他就笑了起來“就是那個帖子啊,真是嚇死人了,我就說不是真的, 他們還不信。有人到處散布謠言來污蔑你,還不知從哪里合成了一大堆的照片, 貼的到處都是打你電話也沒人接, 怎么聯(lián)系你也聯(lián)系不上,后來問葉老師說你在醫(yī)院。”
阿鴆心中的那一絲不安越來越大, 他看著舍友變得輕松的神情, 卻覺得無形之中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壓住了他的背脊。
“是什么帖子”
“就是那種啊, 哎,你明白的說你被人包養(yǎng)了,腳踏兩條船什么的。嗨,我們都知道,你早就跟陸明柯分手了,壓根就沒有這回事兒。”
說話間已經(jīng)走到了寢室門外,舍友推開了門,一見著門外站著的阿鴆,原本還火熱朝天的宿舍忽然變得安靜。就像是電影被按下了中央的暫停鍵,突然間卡殼。
“你們在說什么,這么高興的”
第一時間里并沒有人回答,阿鴆敏銳的看到了大家迥異的神情,然而相同的是,每個人看著他的眼神,都無比的微妙。
就像剛剛在宿舍樓下、來接他的舍友那樣。
一片短暫的安靜,終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在舍友讓開了位置后,露出了他身上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病服以及被繃帶纏繞起來的雙手。
頓時間,所有人都有一些驚訝。
“你的手是怎么了”
阿鴆并不想要說的太仔細,輕描淡寫道“受了一點兒傷。”
宿舍里又開始活躍起來,卻像是被迫打斷之后、不得不尷尬的轉(zhuǎn)移話題。阿鴆再一次問他們剛才在說什么,有人打了個哈哈,語氣里都有掩飾不了的生硬。
阿鴆眉心微微蹙起。
忽然有人道“剛才你們都討論的那么起勁兒,現(xiàn)在人家正主來了,一個二個又像是無事發(fā)生藏著掖著做什么,有話就直接說。”
是一個脾氣火爆的室友,撂下話后,直直的看著他“蘇鴆,好歹也同寢室了一場,我也挺相信你的為人。現(xiàn)在外面到處都是風言風語,別的也不多說了,就問你一句,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鴆下意識反問道“是什么事”
脾氣火爆的舍友沒有來得及回答。
另一個人已經(jīng)搶在前面接口“就是你明明跟你的男朋友在一起,卻背著他爬了他哥哥床的事。”
阿鴆的臉色頓時有一些發(fā)白,臉上所有笑容都消失了。他看著說話的舍友,眼里閃過了驚慌,嘴唇動了動,卻連一個音節(jié)都擠不出來。
送他回來的舍友站在他身后“那些人捕風捉影的事兒你別瞎說,事情都還沒有證據(jù)呢,你就嚷嚷的到處都是。”
先前的人嗤笑了一聲“是我嚷嚷的到處都是的么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證據(jù)又不是沒有,那些照片你又不是沒看過,又不是假的”
舍友反問道“你怎么就確定那些照片是真的”
“問他啊。”嗤笑的人說,“正主都回來了,問一問不久知道了噢,對了,你猜他會不會承認我覺得他不會承認。”
阿鴆僵立在了原地,聽著舍友之間的爭執(zhí),有人相信他的,但更多的人是懷疑。他想起來自己剛剛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明明跟弟弟在一起,卻爬了哥哥的床。
仿佛間又回到了那間破敗陳舊的倉庫里,聽到了王傳恩張狂而瘋癲的大笑。
他的身體有一點發(fā)冷,似乎聽到了“擦擦”的聲音,好一會兒了,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阿鴆艱難的說“是什么照片”
有人匪夷所思“都這時候了,你還想裝作不知道呢”
桌上擺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并沒有封口,隱約露出了其中的一角。
阿鴆心臟下沉,艱難的湊過去,想要把信封拿起來。但是他的手上纏滿了繃帶,完全無法動作,一不小心撞上了桌角,一陣尖銳的疼痛。
“哎,你小心一些”送他回來的舍友猶豫了一下,“我?guī)湍惆伞!?
阿鴆輕聲說“謝謝。”
舍友原本還有一些猶豫,聽到他說話后終于抽出了裝在牛皮信封里的照片。在第一張照片上的畫面暴露出來后,阿鴆的面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去了。
是那天晚上,在金碧輝煌,他與陸明川的
昏暗的光線模糊了身形,只看得到一段纖細的背影,可阿鴆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個纏著英俊男人不放的、甚至湊上去索吻的就是自己。
這只不過是第一張而已。
后面還有更多。
清瘦的軀體,朦朧的神情,泛著紅暈的面頰,連眼眸里都是水汽
斜刺里忽的插了一只手來,直接抽掉了牛皮信封,剎那間,原本裝在里面的照片天女散花,紛紛灑灑的落了下來
桌上,地上,到處都是。每一張照片的主角,都無一例外是那兩個人。
照片里的少年露出了又是痛苦又是歡愉的神情,淡色的唇微微張開,靡艷的令人心驚,那是阿鴆每一天都會從鏡子里看到的那張臉。
如此的不堪且下流
阿鴆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仿佛在狂風里被吹得東倒西歪。他的牙齒“咯咯”的打著顫,死死地盯著散落的照片,腦海都斷了片。
“瞧瞧,你們看他的樣子,難道這些照片是假的嘖,平常裝的那么好,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素來最為清冷不可攀的同學,在暗地里見不得光的地方,竟然有如此放浪而淫蕩的一面。滿臉都是欲望的色彩,與另外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你問他蘇鴆,這些照片是不是假的”
還有人在給他做最后的辯解“他早就已經(jīng)和陸明柯分手了啊,和誰在一起都沒有關(guān)系吧是這個暗地里拍照的人不道德才對。”
“你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傻,被他騙的團團轉(zhuǎn)還幫他數(shù)錢你自己看那是什么地方”有人直接扯出來了其中的一張,“金碧輝煌是什么場所,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風月所,銷金窟。
出賣色相換取錢財、出賣肉體利益最尋常不過的地方。
阿鴆腦海中一片空白,他驚恐的看著這些照片,仿佛生命里最為不堪的一夜又被翻攪了出來。
他聽到了周圍的人在說話,聽到了自己的舍友們在爭吵,無數(shù)的竊竊私語,無數(shù)的鄙夷與冷笑,無數(shù)的不恥與唾罵,像一把把尖刀,將他的世界戳得支離破碎。
“不不是這樣的。”
他掙扎著想要辯解,正正對上了不屑又鄙棄的眼神“那你倒是說說,事實究竟是怎么樣的,難道照片里的人不是你,難道你沒有和這個人上床”
擠出那幾個字幾乎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阿鴆艱難的道“我我喝醉了。”
“得了吧,蘇鴆,還你以為你要說什么理由呢。”舍友的目光里頓時浮現(xiàn)出不屑,“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呢,這個時候還騙人誰不知道,你從來都不喝酒。”
“金碧輝煌這種地方,你自己不去,誰能逼著你去”
所有人都看著他,原本的那些同情和憐惜漸漸消失了。
門沒有關(guān)上,宿舍里的動靜驚動了走廊上的學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全圍了過來,看著這場風波里的主角。
仿佛有無數(shù)的目光像刀子那樣扎過來,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密密麻麻,無數(shù)逃脫。
鄙夷的,不屑的,厭棄的,嘲諷的,冷漠的
或者帶著骯臟而下流的欲望,暗藏在人群里,肆無忌憚掃過了他的身體
阿鴆惶惶的后退了一步,撞上了冰冷的鐵架,他險些要栽倒在地上,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他。
這一次,連最后為他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四周仿佛都在嗡嗡作響,嘈雜著,爭吵著,諷刺著,什么也聽不清。可怕的話語爭先恐后的鉆入了他的耳膜,將他所有的尊嚴都踐踏在了地上。
如果沒有回到學校就好了。
如果沒有去看信封里的照片就好了。
可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根本做不得假,不是他掩耳盜鈴就可以當做沒看見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水性楊花,他沒有到處勾搭,他沒有和人調(diào)情,也沒有淫蕩放浪
那這些照片是什么
面頰暈紅、眼神迷離的人是誰
纏著男人不放、不知廉恥求歡的人是誰
阿鴆跪在了地上,膝蓋貼著冰冷的地面。觸目所及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一張一張,無比清晰,纖毫畢現(xiàn)
他突然尖叫了一聲,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頭顱,耳邊隆隆作響,轟轟嚷嚷。明明置身在人群里,那樣的吵鬧,卻像是跌進了冰窟一樣。
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鴆霍然回過頭去,尖戾而又脆弱的望向來人。
舍友神情復(fù)雜“走吧,謝教授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