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葉嘉澤在那一邊。
葉嘉澤也被推進了池塘。
葉嘉澤掙脫不了沙袋, 如果沒有人救他,他會死的。
阿鴆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明白。
可是早已經(jīng)就麻木的心臟, 為什么還會覺得痛呢
冷。
真的好冷啊
縛住手腳的沙袋拖著他,沉沉的向下墜去, 冰冷的湖水淹沒了他的口鼻, 仿佛要從此墜入看不見光的無底深淵里,成為枯骨,從此再也沒有辦法逃脫。
意識一點點的消散,他早已沒有了反抗的意志, 任憑身體與沙袋一同墜落。
爸爸,媽媽, 你們來見我了嗎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很累、很累了。
如果從此以后可以去找他們那大概也是很好的。
模糊的視線里出現(xiàn)幻覺,水波洶涌著,似乎有一個人大力靠近。
突兀間,一只手驀地攬住了他的腰肢, 拼命地拖著他,朝著水面上扯去。
仿佛撞上了一具堅實的身體, 渾濁的池水里, 有人焦急而又恐慌的不準他離去。那個人叩開了他的嘴唇,將空氣一口一口度入, 攬著他, 游向似是不可及的光明。
“嘩啦”
幾乎要沒頂?shù)闹舷⒗? 忽然迎來了喘息的機會,視線朦朧的看去,卻陷入了昏迷。
最后一眼,是一張英俊絕倫的面龐。
陸明川不敢相信,如果不是他今天恰巧在陸明柯的身旁,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電話打來的時候正逢陸明柯找他發(fā)瘋,這個平時還算省心的弟弟對他甚至連尊重都忘了,差點要動手。正是那個時候刺耳的鈴聲一遍又一遍響起,陸明柯摁掉,不耐著,根本沒有接起的打算,最后還是陸明川看不過去,勒令他接起。
如果真的錯過了這通電話呢
陸明柯的神情依舊定格在他的腦海,接起那通電話后,原本還滿含怒意的神情剎那就變了。
吩咐了手下的人,陸明川與陸明柯一同先行。到達目的地之后,他直接沖下車,卻正好對上了令人目眥欲裂的一幕。
單薄而瘦弱的少年被人殘忍的推下了池塘
沒有一絲半點猶豫,陸明川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他在渾濁的水體里下潛、竭力尋找沉沒的少年。他睜開眼睛,泥沙泛起的池塘里,能見度極低,什么也看不清。
他憑著水流的感覺找到了阿鴆,可少年掙扎也不掙扎,手腳無力的漂浮著,沒有半點求生的意志。
就好像自己把自己給放棄了。
陸明川心中升起了恐慌。
他攬住了下沉的少年,竭力的朝著水面浮去,糟糕的是,這個時候他的身體又出了意外。沒有經(jīng)過任何活動與熱身,驟然潛入了冰冷的池水里,大驚大落之下,他的小腿甚至開始抽筋。
但是一點兒也顧不上了,他只想要把少年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陸明川有些吃力的拖著阿鴆游到岸邊,顧不上歇一口氣,馬不停蹄的托起了昏迷的少年。他濕漉漉的爬到了岸上,伸手試探阿鴆的鼻息,目光隨之下移,想要觀察少年的情況。
緊繃的神經(jīng)里,他其實有些慶幸與喜悅,鼻息溫熱,自己總算及時趕到。
下一刻。
當那雙扭曲變形的手進入視線之后,渾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尖叫,獰笑,威脅,劇痛
鮮血與黑暗的碎片在腦海里來回,意識陷入了混沌之中。仿佛離開了軀體,那樣輕輕飄飄、空空茫茫,就像是去往了某種極樂的世界,再也不想要返回人間。
如果可以一直睡下去就好了,可終究還是要醒來。
阿鴆睜開了眼睛,鼻端聞到了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天花板上的燈光一片慘白,就那樣直直的照入了他的視網(wǎng)膜。
這樣直視其實是十分損耗視力的一件事情,可他盯著慘白的燈光,就像什么都忘了。
身邊的人霍然驚醒,見到他睜開眼睛,心喜道“阿鴆”
阿鴆側(cè)過了頭。
他的眼珠子遲鈍的轉(zhuǎn)著,終于將守在床邊的這個人收入眼底。
陸明柯。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阿鴆,你現(xiàn)在還好嗎”
是要怎樣的一種心腸,才能夠在已經(jīng)把他拋棄之后,還這樣若無其事的說話
甚至那些驚喜與關(guān)心都不像是假的。
陸明柯面容憔悴,連下巴上都冒出來胡茬,就好像當真心心念念,一夜未曾合眼,只是為了他。
阿鴆沒有回答,他用一種平靜而陌生的目光看著眼前人,如死水不見微瀾。
那樣的平淡,就好像站在眼前的只不過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自從上一次不歡而散之后,兩人就再也沒有交集。那么多天了再一次相見,對上的卻是這樣冷淡而疏遠的眼神
陸明柯凝望著他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眸清澈依舊,仿佛還是第一次相遇時候的模樣,清晰的倒映著他的影。
他卻什么也讀不出來。
一片荒蕪后的死寂。
陸明柯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他最怕的就是看到阿鴆這樣的目光,就像是他們還不曾認識的時候,就像是他們一點干系也沒有。
他明明試圖挽回的,卻把他的少年推得越來越遠。
“對不起,阿鴆”陸明柯張了張口,擠出來這幾個字,只覺得無比艱難。
“是我給你帶來了危險,我沒想到你會被綁架那時候我想過來救你的,但是已經(jīng)有人沖到了我的前面。我再趕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當時葉嘉澤也被推入了水里。”
“對不起,我向你保證,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阿鴆的眼神依舊是平靜的,他看著陸明柯,輕輕地吐出三個字“沒關(guān)系。”
陸明柯心中越發(fā)的恐慌。
他寧愿阿鴆大吵大鬧,寧愿阿鴆朝著他發(fā)脾氣,寧愿阿鴆逼他發(fā)誓以后都將他放在第一位也不想要聽到這樣平平淡淡的三個字。
如此的冷淡而疏遠。
“你不相信我嗎”陸明柯急切的說,“我向你保證,阿鴆,以后這種事再也不會發(fā)生了。”
他望著阿鴆平靜的面容,看著他一動也不動的眼睛,心臟好像也被那沉重的沙袋綁縛著一般,朝著看不見底的地方墜去。
“你是在生我的氣,是嗎”
“你還在怪我嗎”
如果仔細聽,那其實有幾分哀求與期待的意味,連尾音都有一些發(fā)顫。
阿鴆緩慢的搖頭,就那樣一個平日里做來十分容易的動作,此刻都無比吃力,像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好疼。
刺入骨髓一樣的疼。
可他不想要這個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不想要他知道。
他寧愿自己是一個人。
“你不用向我解釋。”阿鴆淡淡的說,“我沒有資格,也不是應該聽你說這句話的人我知道你心里藏著的是葉老師,當時他和我都陷入了危險,你去救他是應該的。畢竟,他才是你心愛的人。”
“人之常情而已,我沒有什么好生氣,也沒有什么好怪你的。”
他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很是平靜,就好像心里當真這么想。他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而已,自然,被放棄也是理所應當。
阿鴆看到陸明柯仿佛凝固住的神情,整個人都像是陷入巨大的痛苦里。
很少見到陸明柯這個樣子,不過已經(jīng)與他沒有關(guān)系。
“我還是要謝謝你的。”阿鴆緩慢而清晰的說,“如果不是你帶著人過來救葉老師,大概我被沉入池塘以后,就會沒命。雖然這可能并不是你的本意但無論如何,我都需要謝謝你。”
“阿鴆”
陸明柯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聲音聽上去,一時間都有些凄厲。
他的眼底滿是痛苦,眼珠甚至都有一些燒紅“你難道真的覺得我會看著你去死嗎”
不是嗎
阿鴆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然而默認就是最明顯的答案。
那個樣子深深的刺痛了陸明柯
“二少”
病房門霍然推開,守在外面的人走進來“大少吩咐過不許您見蘇先生的,讓您進來已經(jīng)冒了很大的風險,您這樣請不要讓我們?yōu)殡y。”
“滾開”陸明川充耳不聞,連眼珠都泛紅。
他根本沒有一點在意這個人的話,從始至終,直勾勾的盯著阿鴆。
“二少”
“我讓你滾沒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