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額頭上帶塊白斑的灰『毛』鴿子跳了兩下,來到籠邊,親昵地啄了啄他的指尖。
褚子陵從口袋里取出些米來,神情溫柔地喂它吃了。
時停云突然離開望城,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事前準備好的一手殺招,是放棄,還是要抓緊時間,速速使出?
身后突然傳來木輪滾動的異響,褚子陵耳力不壞,及時縮回手指,裝作檢查鴿籠鎖的模樣,站起身來,正對上一頂黑『色』冪籬。
此人的眼睛被隱藏在層層紗霧之下,看不分明,褚子陵無法通過他的眼神揣摩此人想法,不覺生出了幾分戒備。
推著于風眠的李鄴書倒是沒有察覺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涌,招呼道“阿陵,公子又要你寄信了?”
“是。”
褚子陵對輪椅上的于風眠一拱手“晚上『露』水重,公子師怎么出來了?”
那人略啞的聲音自冪籬下傳出“身體好了些,自是不想悶在軍帳里,膻味太重。你去帳中點支香吧。”
李鄴書一怔“方才公子師怎么不同阿書說呢,阿書待會兒回去便點上。”
于風眠淡淡道“今日已經夠麻煩你了。現(xiàn)在你推著我吹一吹風,他去點香,待我回帳時也能舒服些。”
說罷,他微微抬起頭來“請了。”
褚子陵早已習慣那位六皇子的明諷,這種不多明言、卻處處提醒他是個奴的暗刺還是第一次收受,但他畢竟臥底多年,養(yǎng)出了不管受到怎樣的侮辱也能承受的『性』子。
……在成為南疆皇子前,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不卑不亢“是,子陵遵命。”
他拱手欲走,試圖遠離這『性』情古怪又處處挑剔的病秧子。
誰料,于風眠又開了口“子陵,這是你的名字?”
褚子陵不得不站住了“是。”
于風眠溫和道“我以為你的名字是阿陵。”
這種溫和又隱隱透著股矜傲的態(tài)度刺得褚子陵渾身不自在。
李鄴書在一側解釋道“公子師,是這樣的,小的本名李鄴書,阿陵本名褚子陵。公子當初收我們入府時,喚我阿書,喚他阿陵。當時望城風行為小廝改名,什么‘清風’、‘明月’,‘琴棋書畫’的,以示風雅,有的甚至連姓氏都換了,生怕被人嘲笑說主人家肚內沒有文墨。公子沒改我們的名字,說是父母起的名字,不該『亂』改,只稱最后一個字,顯得親近,又好聽。”
于風眠點一點頭,再轉向褚子陵時,聲音中多了幾分玩味“你對公子為你取的名字有何意見嗎?”
褚子陵心內有些焦躁“子……阿陵并無此意。”
李鄴書有心替褚子陵開釋“公子師莫怪,公子向來疼寵阿陵,是允他在私下里自稱其名的。”
于風眠嗯了一聲“在公子面前可以隨意些,但到軍中,等級森嚴,人人都等著看少將軍如何表現(xiàn),你作為他身邊小廝,若是『亂』了規(guī)矩尊卑,丟的是你家公子顏面,知道了嗎?”
一聽此事有可能關乎公子顏面,李鄴書馬上不做聲了,對褚子陵使了使眼『色』,叫他順著答聲是。
褚子陵抿起唇來,一副真心知錯了的模樣“是阿陵考慮不周,”
于風眠像是隨口一指點,說過便罷。
“走吧。去公子帳中。”
阿書答了聲是,推他欲行時,于風眠又轉過頭來吩咐“莫忘了去點香。”
目送著公子師離開,褚子陵臉上再無半分笑意。
他又一次清醒地認識到,若是沒了公子,他在將軍府諸人眼里,不過是個聰明些的小廝罷了。
一個小廝,要如何博得他人青眼,讓人對他另眼相待?
……唯有功勞,只有功勞。
思罷,褚子陵將目光對準了身后鴿籠。
那只額頭帶斑的鴿子吃飽了,在籠中跳來跳去,與其他鴿子混跡一處,看起來并無不同。
那個計劃,他必須做。
……
進了公子帳后,池小池將得到的消息告知了婁影“公子師,定遠遭襲,好在城池保住了。”
婁影自是知道他所說何意“那便先往定遠駐守?”
一旁以為他們要去邕州的阿書聞言,也沒什么反應。
他并不通曉軍事,只曉得兩件事
第一,公子交辦之事都是要事,公子要他對軍情守口如瓶,那他就打死也不會多說半個字。
第二,軍機瞬息萬變,不是他一個深宅小廝能置喙的。管他邕州還是定遠,公子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他發(fā)現(xiàn)茶壺中的茶太濃了,可能對公子師腸胃不利,便拿出去倒了,打算重新沖泡。
阿書離去后,池小池問他“怎么不在帳內好好休息?”
婁影“只是擔心你突然改變計劃,褚子陵為求穩(wěn)妥,不會輕易對時驚鴻下手。所以我特意出來,送他一個動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