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斂是一個如此不靠譜的師父。
然而就這樣,白毅也不知道著了什么魔,天天還能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白初斂屁股后面,眼睛里好像永遠只有“師父”,時常在玉虛派上演“師父喝茶”“師父天冷我去給你拿披風(fēng)”“師父下雨了,你新?lián)Q的靴子,我背你”這種師徒情深的戲碼。
眾人覺得很是辣眼睛,卻又不好說什么。
白初斂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也頗為心安理得,沒覺得哪里不對畢竟從小到大,就沒有人不愛他。
直到白毅一天天長大,伴隨著他身形和外貌同步提升的還有他的劍術(shù),終于有一日,伴隨著劍閣里沒有白毅還能看的書,玉虛派內(nèi)部的大大小小比試都被他碾壓了個遍,白毅覺得自己是應(yīng)該下山開始新的歷練了。
白初斂剛開始聽白毅要走,心中覺得有點奇怪外加不舍的,但是他白初斂是什么人,這輩子他就不知道有什么玩意他得到之后還會失去的缺心眼的白初斂看著面前已經(jīng)比自己還高的小徒弟,直接無視了自己到了嘴邊那句“你走了誰給我做飯”,只是坐在掌門位置上,輕飄飄地“嗯”了聲,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明年武林盟主大選,你不上個百曉生名人譜別說是我徒弟。
然后白毅就走了。
拳打魔教,腳踢武林盟,手刃采花大盜,終于在武林盟主大選之上出類拔萃的表現(xiàn),徹底名動江湖而這位”白大俠”,和他師父的交流,從一周一封飛鴿傳書,頻率逐漸減少,從“天冷穿衣”“乾坤論掌門千金原來是個大胖子嚇哭了采花賊”之類瑣事到最后信件上只有武林正事飛鴿傳書終于從“周更”變成了“季更”,甚至好像有向“半年更”發(fā)展的趨勢。
當白初斂發(fā)現(xiàn)自己把徒弟的信掏出來看的頻率比新買的民間畫本還勤快,看來看去恨不得把信上那例行公事的冷漠三言兩語重新排列組合試圖從里面讀出一點不一樣的內(nèi)容這時候,白初斂才反應(yīng)過來他好像怪想自己徒弟的。
反復(fù)翻看信件的同時,白初斂從山下回來的門派小孩嘴巴里得知,白毅收了個徒弟,是江南蝶扇慘遭滅門之后唯一留下來的小女兒,比白毅小了個二三歲白初斂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下意識蹙眉這事兒白毅在信里居然和白初斂只字未提。
面對門派小孩一臉茫然“掌門,白師兄和金家小姐這事兒都成江湖美談了你不知道呀”的反問,白初斂陷入沉默,只能尷尬笑著說“我當然知道啊”,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打從生下來到這會兒,從沒有那么狼狽過。
白初斂壽辰,彼時已經(jīng)是玉虛派新的排面,身居武林盟主高位的白毅終于回了門派三年未見自家徒弟,白初斂還有些個“近鄉(xiāng)情怯”的味道,激動得沒怎么睡好覺,直到看到白毅,發(fā)現(xiàn)他已不似當年青澀少年模樣,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白毅還帶著他那個莫名其妙的徒弟面對那面容姣好,卻透著膽怯的少女,白初斂是真的覺得莫名其妙掌門壽辰相當于玉虛派家宴,你帶個外人來干什么
白初斂對于白毅覺得有一絲絲怪異的陌生,主動提起白毅當年為自己做的那道“西湖鱸魚”十分懷念,白毅卻說師父,徒弟好些年沒再做過菜。
白初斂尷尬閉上嘴,壽辰上小飲兩三杯,微有醉意,受不住好事者慫恿,要拽著白毅比試劍法白毅起先不肯,而后又無奈答應(yīng),兩人鳴劍峰來回百招白初斂別的不行,真比劃起來卻未必不是白毅對手,逐漸占上風(fēng)。
最后,白初斂將白毅避至山峰懸崖之邊,一個心驚收了劍,卻被白毅反手挑飛了劍,輸了比試。
白初斂心中震驚,看向白毅,尷尬片刻正想笑嘻嘻地伸手再摸摸徒弟的頭夸獎兩句,這時候白毅卻輕輕躲過,直言若非師父疼愛擔(dān)憂徒弟落崖,此次比試徒弟必敗,感謝師父承讓。
世人皆道,白盟主光明磊落,白初斂想的卻是,白毅一說一撇得干凈,與他仿佛已沒有半分情意。
再轉(zhuǎn)頭一看,那金家小姐眼中閃爍的,崇拜之中毫不掩飾的愛慕、依賴之情,與白毅看向她時那稍有暖意的雙眸佳偶天成,好不刺眼。
白初斂被刺了一下之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完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可能對白毅,情意并非“師徒”那么簡單。
先前說了,白初斂這輩子就沒遭過什么罪,人性格生得樂觀過頭,想開之后他也沒被自己嚇著,也沒覺得自己太驚世駭俗,從意識到自己“情動”的下一秒立刻全身心地投入了“情殤”的新階段這時候他還不怎么死心,還琢磨著怎么把自己的小徒弟騙回來。
白初斂漫無目的懶懶散散的人生終于有了新目標,他堅信相比起嬌滴滴的小姑娘,在這動蕩亂世還是他手中的天宸劍才是最后能夠屹立在白毅這個新任的、位置還沒那么穩(wěn)固的武林盟主身旁,于是他干了一件最大的錯事
白初斂閉關(guān)練門派絕學(xué)破碎虛空玉劍流去了。
這一個閉關(guān)就是半年,然后白初斂因為“心不靜”,成功走火入魔。
白初斂只剩半條命,只有南海三千年一花,三千年一果的玉籠果能救命。
白毅得知消息,也是馬不停蹄就只身前往南海。
然后狗血的來了
當年殘害江南蝶扇門金氏的兇手水落石出,果然便是武林頭號公敵“玉扇門”所為,而如今玉扇門掌門修煉魔道成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唯怕“玉籠果”煉制,可使其瞬間斃命。
白毅取得玉籠果,陷入兩難境地。
一邊是有再造之恩的師父,一邊是自己的徒弟的滅門血海深仇和江湖武林大義白毅不知該如何選擇。
金氏眼紅玉籠果,眼看大仇得報有望,心上人卻猶猶豫豫糾結(jié)再三,金氏卻并沒有逼迫白毅,只是在旁旁敲側(cè)擊勸說你初登武林盟主高位,正是需要做一件大事坐穩(wěn)這個位置的關(guān)鍵時刻,更何況你師父眾星拱月,玉虛派人才濟濟,哪怕沒有玉籠果,他也許也能找到別的救命方子。
白毅聞言沉默不語,這時候又傳來少林方丈慘遭毒手的消息,白毅終于下了決心,將玉籠果送進了武林盟煉毒房,并轉(zhuǎn)身上山下海拜訪武林盟醫(yī)藥世家,試圖給白初斂找到第二個救命的方子。
這樣的選擇,哪怕白毅再怎么糾結(jié)萬分,徹夜難眠,傳到了白初斂的耳朵里,不過是簡簡單單幾個字白毅為了給那女人報仇放棄了你。
原本還能茍延殘喘個半年的白初斂聽聞消息當時一口心頭血噴出,心膽俱裂,根本沒有等白毅再來得及回來向他請罪或者做別的動作,撒手西去,毫不留戀。
白毅匆忙趕回玉虛派,來得及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靈柩,而世間再無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