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泥鰍又偷畫”
小鬼頭們都反應過來,紛紛搶著來作畫,筆只有一只,就用樹枝、用草莖、用指頭蘸著顏料圖畫。
你推我攘,嘻嘻哈哈,哪里還有剛剛小心翼翼
歡聲笑語在裝滿陽光的院子里連成一片,引得墻頭嗮太陽的貓兒都卷著尾巴過來張望,沒多久,一個算一個都成了花臉貓。
“呀”
一個娃娃驚呼起來。
卻是大伙玩兒得太瘋,涂鴉已涂滿了大片墻板。
“遭了墻板全花了”
“俺們要吃竹條了。”
“竹條我不怕,但五娘可小氣了,怕是會借由頭沒收咱們的私房錢,那咱們還怎么籌”
話到這里。
“咳咳。”
孩子們一驚,連忙都轉過身來。
瞧見了裝模作樣清喉嚨的李長安,和黑著臉的小氣五娘。
看熱鬧的貓兒們早早跑開了,躲到墻角屋檐,望著院里孩子們鵪鶉似的排排站好。
何五妹沉著臉“說了好些次,不許叫黃尾,要叫黃伯伯,更不許”她用力點了點泥鰍的“杰作”。
何泥鰍小聲嘀咕“是他自個兒要咱們叫黃尾”
話到半截,何五妹兩眼一瞪,小娃娃立刻戰(zhàn)戰(zhàn)噤聲。
她哼哼兩聲。
“說吧,為啥亂畫都不說話啦,剛才一個個話不是很多么”
孩子們哪里敢開腔。
何五妹立馬點了名。
叫出了個小女娃,是個老實孩子,問什么答什么。
問為何涂畫,是不是不喜歡新屋。
她卻說,大家都愛極了新房子,只是怕住不長久,想在搬回舊屋前,把大家伙畫在墻上,權當仍住在新屋中。
何五妹不解,為何住不長久
小女娃回答,是有人在念叨,說什么新屋子青磚瓦漆的,整個富貴坊都少有。這么好的屋子,單拿來住人,未免浪費,不如租給客商,才更加劃算
“哪個在亂嚼舌根”
何五妹火冒三丈,只以為是哪個街坊嫉妒心作祟,在孩子面前挑撥是非。
沒想。
“是、是”小姑娘眼淚早在眼眶里打轉了,突然被這么一嚇,頓時嚎啕大哭,“是黃伯伯。”
兩個大人心里同時罵了一聲“死黃尾忒口無遮攔”
何五妹趕緊把哭得可憐巴巴的小姑娘摟過來,把芍藥取下插在她的發(fā)間,輕聲安慰。
李長安則似模似樣咋呼
“你們看看,把何院長都惹急了,還不打些水來,把木板擦干凈。”
還真有老實娃娃聽話要去打水,李長安趕緊把他拎住。
何五妹若真在意,在孩子們涂畫之初就該制止了,所以眼下瞧見李長安的小動作,也只是沒好氣道了聲“畫都畫了。”
“是嘛。”道士立馬變了臉,笑呵呵挼了周圍的小腦袋瓜,“孩子們一番好意,何忍相拂”
何五妹白了一眼。
“念經(jīng)的鬼話多。”
何五妹哄著小丫頭離開了后院。
泥鰍他們立馬大大松了口氣。
“好險,好險,差些說漏了嘴”
“小聲些。”道士壓低聲音,鬼祟似奸細接頭,“事兒探清楚了么”
泥鰍也干凈壓低聲音,板著小臉重重點頭“探清了。”
何五妹猜得沒錯,泥鰍這些孩子確實在打著“鬼主意”,卻沒想李長安也在里面摻和。
何五妹平日總是荊釵布裙、素面對人,除了姿態(tài)挺拔些、身段纖細些,面容娟秀些,與尋常街巷間的貧家婦人沒甚差別。
但熟識的都曉得,她的妝奩里藏著一身漂亮的行頭和一張上好的古琴,這是她多年變賣財物支撐慈幼院以來僅剩的物件。
平素絕不示人,只在得了某宴會邀請去做琴師主要是咸宜庵,她才會換上行頭背上古琴,恢復幾分昔日作為何素女的風采,去給慈幼院的孩子們掙一份口糧。
前些時日,大伙兒傍上了飛來山這大好“錢途”,卻苦于無錢祭山,她便把行頭與古琴都悄悄典當了,為大伙兒湊足了銀兩。
她雖瞞著不曾說,但道士怎會沒有察覺
心里一直惦記,恰好發(fā)現(xiàn)泥鰍這些孩子們一直在偷偷計劃贖回何五妹典當?shù)臇|西,雙方一拍即合。
泥鰍他們打聽得,東西被典賣給了城里一位善撫琴的名記,那把古琴被其珍愛有加,若是尋常人上門絕難贖買。
但自從道士獨闖窟窿城后,他在錢唐風月圈子里頗有些美名,有他出面多半能成。
把消息細細說了,泥鰍拿出一個布囊,又掏出把銅子與幾個銀裸子,仔細放進去,轉交給旁邊的小伙伴手里,小伙伴同樣放入一把銅子,再轉交給下一個孩子如此,轉經(jīng)雙雙小手,最后回到泥鰍手里時,布囊已是鼓脹脹好大一包。
但實則里頭多是銅子兒,摻雜幾顆碎銀,加起來也沒幾兩銀子,相較贖琴所需的數(shù)目,可說九牛一毛。
可這區(qū)區(qū)幾兩,卻是慈幼院孩子們手里所有的積攢。
“鬼阿叔,咱們說好的。”泥鰍把錢囊鄭重其事捧上來,“差的銀錢是我們借你的,我們張大了,一定掙錢還給你”
迎著孩子們認真的小臉,李長安笑著接過。
“一言為定。”
他沒有拒絕,就像前面說的,一番好意,何忍相拂
談話間。
忽然傳來呼喊。
“道長道長”
第一聲尚在門外,第二聲已進了院子里。
待李長安收起錢囊回過身,黃尾已風風火火殺了過來。
第一眼瞧著墻上顯眼的涂鴉。
“咦”了一聲,本能地恭維一句
“這是道長繪制的護宅靈符嚯筆鋒果然玄妙”
然后匆匆拋開。
顧不得小家伙們漲紅的臉蛋。
急切道
“幫里出事啦”,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