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帝的話, 鐘祖燁笑了, 鮮血滑過他的眼眸,好像他流出了血色的淚水。
他用攝人心魂的語調(diào)說:"倘若皇上不愿背上煮豆燃萁的名聲,臣愿替皇上承擔一切, 留個千古罵名。"
皇帝猛地看向鐘祖燁, 眼光像刀子一樣,仿佛要將那人刺穿。
"若皇上不愿發(fā)兵,臣就跪死在這里。"
皇帝突然暴躁地將桌上的書卷奏章一股腦揮掃在地 , 他沖著鐘祖燁咆哮道:"你要跪就出去跪, 甭讓朕看著你心煩!"
鐘祖燁肩頭顫抖了一下, 隨即便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了書房外,再次"噗通"一聲跪下。
皇帝眼不見心不煩,索性不再思索這碼事, 吩咐下人將散落一地的書卷拾起,開始坐下批閱奏章。
可是沒過多久,就聽殿外一片哭嚎之聲。皇帝出去一看, 只見外面烏壓壓的跪了一片大臣,一個個哭天搶地的,大有哭喪的架勢。
他們一見皇帝出來, 就跟被餓了許久的家犬見著主人一樣,膝行著往前拱, 嚎叫著:"求皇上出兵征討景王!湯兆隆不除,冀國江山不保啊!"
"皇上若不發(fā)兵, 老身就一齊跪死在這里!"
皇帝登時眼前開始冒星星,他踉蹌了下,身旁的太監(jiān)正要伸手去扶,只見皇帝陛下兩眼一翻,向后一仰就不省人事了。
李彪回來了。
他護送阮詩萍回到家后,就馬不停蹄地連夜趕回了景平城。
不是因為他多么渴望回到景平,他只是渴望在湯兆隆面前表現(xiàn)出他是條聽話的好狗。
回到了王府,沒有人迎接,沒有人歡迎,也沒有人開心地抱住他,喊著:"你可算是回來了!"
所有人都跟以前一樣該干嘛干嘛,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舍得施舍給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只有湯兆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喲,回來了。"
他還記得,在他要離開阮家府邸時,阮詩萍哭紅了一雙眼,摟著他的腰,泣不成聲地說:"二虎哥能不能別走?"
他還記得,那圓滾滾少女的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
他對少女說:"我必須得走,王爺讓我回去。"
雖然他心知肚明,王爺命令他回去,并不代表王爺需要他。
當他看到北屋廂房出現(xiàn)了個三角眼道士時,他登時兩眼就放出了光。他沖到那人面前,高聲叫了句:"師傅!"
這聲"師傅",讓王府上下皆是一驚。
景王妃猛地回過頭來,用一種驚懼的目光打量著他;王府里的下人們也紛紛朝這邊看來,圍成一堆一堆的小聲議論紛紛。
湯兆隆瞇起了眼睛,眼里的情緒讓人無法辨認,他說了句:"他就是你師傅?"
湯兆隆想起,當初他們?nèi)スゴ蚰萧敃r,李彪說"敵軍翌日會偷襲我軍",結(jié)果真的應驗了。他說他會占卜之術(shù),這占卜之術(shù)是他師傅教授于他的。莫非這個"師傅"就是凌云志?
李彪蹭到凌云志身邊,露出一張愉悅又單純的笑臉。好像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找回了未及弱冠的少年本來的樣子。
凌云志臉上泛起慈愛的神色,他拍了拍李彪的肩膀,問:"二虎啊,你我?guī)熗蕉苏媸窃S久未見啊!"
李彪重重地點了下頭,眼睛里已泛起了淚花。
湯兆隆走過來,說:"沒想到啊,你們居然是師徒倆。"
凌云志大笑了起來:"此事說來話長。"
于是湯兆隆邀了凌云志去書房坐了,李彪侍候在一邊,聽他慢慢講來。
凌云志說:"當年貧道還未曾出家,雖身懷星象占卜之術(shù),然而窮困潦倒,食不飽腹,便在這景平城內(nèi)四處游蕩。"
"那日行至一胡同巷,見一小娃拿著根麻繩往樹上栓,我就問‘娃娃你這是作甚?’,小娃說‘我這是練走索。’,我就說‘娃娃將來有志于做個藝人?’,那小娃突然垂了頭,不說話了,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我問他有何難言之隱,他說他雖想做名藝人,可他親姐卻對他的志向百般嘲諷與阻撓。"
"我說這好辦,你除掉她不就成了?她若死了就再不能對你指手畫腳了。"
聽到這,西惜心頭一顫,她看了看身邊的湯兆隆,只見湯兆隆臉上并無震驚的神色,嘴角還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我就信口一說,沒成想這娃娃還真就把她姐藥死了。我瞅這娃娃骨骼清奇,將來定非等閑之輩,若不好好栽培,一株好苗子就得被耽擱了。于是我就收了他為徒,約定著每日卯時在這巷口見面,教授他占卜之術(shù)。那娃娃就是現(xiàn)在的李彪。后來,我進了那清風觀當了道士,此后就不曾見過他了。"
李彪聽到師傅將他的底細抖落得如此細致,不由得有些心虛,背后滲出一層冷汗。他悄悄抬眼看了看湯兆隆,見他依然神態(tài)自若,沒有一點震驚與憤怒的樣子,便稍稍安下了心來。
西惜心想,好啊你個凌云志,原來李彪小小年紀謀殺親姐的事是你攛掇的,你還有沒有人性啊!不過那李彪也不是什么好鳥,這倆人不得不防。
湯兆隆聽后爽朗地笑了聲,說道:"二位還真是有緣之人呢,今日得以在我這景王府再次相見,實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