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柳淼淼一直很好奇, 謝灼到底是怎么認出她的。
雖然她沒有說, 他也沒有問,但他一定是認出來了。
吧唧吧唧把巧克力吃完后,柳淼淼重新趴回桌面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太陽下山了。
高三晚上還要留校上晚自習(xí), 但柳景誠之前和學(xué)校老師打過招呼,如果柳淼淼不想上,她可以不上。
而謝灼每周有三天晚上要回家練琴,那幾天也不留校晚修,所以兩人是一塊出校門的。
前腳剛出學(xué)校門口,柳淼淼點了根煙,后腳就被人從唇間搶走, 扔到地上踩滅。
謝灼跨坐在自行車上, 單腳落地,黑色aj下是她那根慘遭踏扁滅頂?shù)南銦煛?
他皺眉“你什么時候?qū)W的這些壞毛病?”
柳淼淼將唇間一縷煙霧徐徐吹在他臉上, 笑了“你不知道的時候。”
謝灼抬手揮散煙氣,他并不怎么喜歡煙味。
夏天日照時間長,六點半的樣子,天邊余暉還未散盡,夕陽像少女臉上的紅暈,潛藏在云層背后,層層暈染開來的,大片大片的瑰紅。
校外那條林蔭小路很安靜,兩道香樟樹高大繁茂, 綠葉盛住紅光,斑駁的光色落在少年純白襯衫上。
他騎的很慢,幾乎和她的步速一樣,自行車鏈條慢悠悠地拖著輪子轉(zhuǎn)動,壓過地面一片已經(jīng)枯掉的樹葉,咔嚓一聲很輕的脆響。
兩人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一臂之遙,安安靜靜,各走各的。
女孩子背著雙肩包,睡足一整天后她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沿路閑得慌,腳尖還踢著一顆小石子玩。
走到十字路口,對面人行道斑馬線轉(zhuǎn)為紅燈禁止,眼看她還垂著腦袋繼續(xù)往前走,謝灼拉了她胳膊一把“看路,紅燈。”
面前一輛小轎車飛快地竄過去了。
柳淼淼有點不自然地將胳膊從他手里抽出來,低聲咕噥“看見了,我又不是瞎子。”
謝灼“……”
等紅燈間隙,謝灼問“你走哪邊?”
柳淼淼想了想說“大概左邊?”
綠燈了,柳淼淼抬腿拐了右邊方向。
謝灼“……”
敢情這人方向感十年如一日的不好。
謝灼和柳淼淼同時停在一個小區(qū)門口。
謝灼挑了挑眉“你住這里?”
柳淼淼說“是啊。”
謝灼刷了門禁卡進去,柳淼淼跟在他后面。
兩人又同時走進了同一棟樓的同一個電梯里。
謝灼看她的眼神愈發(fā)奇怪,他按了樓層,轉(zhuǎn)頭問她“你住哪一層?”
柳淼淼說“和你同層。”
謝灼“……”
“27層到了——”
機械公式化的女聲響起,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這里是一層兩戶的設(shè)計,謝灼還在想隔壁那戶人家分明是對年輕夫妻,柳淼淼到底該住哪。前腳剛出電梯口,左側(cè)自家大門便應(yīng)聲而開,氣質(zhì)不俗的女人風(fēng)一樣迎了出來。
“媽……”謝灼尾音還哽在喉嚨里,眼睜睜看著親媽視若無睹地繞過他,大力抱住了身后的女孩子。
白曼激動落淚“淼淼!我的淼淼啊!白阿姨可算見到你了!”
謝灼“……”
柳淼淼“……”
被熊抱住的柳淼淼一直從尾椎僵硬到了脊梁骨,她尷尬又不失禮貌地掙開這位熱情得有點過了頭的漂亮女人,想表示友好地笑一下,但沒笑出來,不上不下地扯了扯唇角,很不自然地說“……白阿姨好。”
問好問得十分勉強,她真正想說的應(yīng)該是能不能別靠我那么近。
白曼激動地握著柳淼淼的雙手,仿佛找到了自己丟失十七年的親生女兒一樣熱淚盈眶“好好好,趕緊進屋吧!”
白曼牽著柳淼淼的手進了屋,砰地把門關(guān)上了。
被遺忘在門外的謝灼“……”
謝灼抬手摁門鈴。
女人的聲音再次從里面響起“誰啊?”
謝灼嗓音有點兒艱澀“……媽,我還在外面。”
白曼再次打開門,終于發(fā)現(xiàn)了被自己落在外面的親生兒子“灼灼回來啦?哎呀怎么那么巧呀,倆孩子一起回來了。”
謝灼“……”
二十年前白曼是娛樂圈里紅透半邊天的天后級別女明星,事業(yè)巔峰嫁給謝建賢后便宣布息影,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二十年過去,女人美貌不減,更添成熟風(fēng)韻。
謝建賢炒好菜從廚房出來,看見餐桌旁的柳淼淼,眼里是和白曼同一個重量級別的驚喜“哎呀這孩子,跟她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白曼情緒還沒平復(fù)下來,哭唧唧地說“可不是嗎,這一晃都十多年過去了,薇薇的孩子都長那么大了。”
白曼的眼里充滿著老母親的慈愛“都還是頭一回見呢。”
謝灼打斷他們對話,遲疑道“等一下,你們——”
“我和淼淼媽媽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好朋友。”憶起往事,白曼頗為感嘆,“想當(dāng)初我們還沒嫁人前就說好了,將來我們要是生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就做親家。”
謝灼“……”
柳淼淼“……”
白曼忽然想起什么,邊給柳淼淼夾菜邊問“對了,薇薇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自從薇薇結(jié)婚后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她也跟你一起回花城了嗎?”
柳淼淼頓了頓,垂眸看著碗里白曼夾給自己的那塊炒黃瓜,很平靜地說“她死了。”
白曼“……”
謝灼“……”
謝建賢“……”
空氣突然凝滯。
她說這話時神情太過平靜,仿佛只是在說我媽出去買了個菜。
白曼眼淚如同山洪決堤一樣淌了下來“怎么會這樣?”
柳淼淼說“騎馬的時候馬匹突然失控,她不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被馬壓到,頭顱骨折死的。”
白曼哭得更大聲了。
謝灼側(cè)眸看了眼女孩子,她皮膚薄薄的,燈光底下有種蟬翼一樣透明的質(zhì)感,濃密眼睫半垂下來,遮住了具體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說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guān)的人。
除了她落在百褶裙上,悄然收緊的指尖。
謝灼收回視線,夾了塊雞肉到她碗里“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