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四點的時候,那時你燒得很厲害。”
謝灼手里正拿著一條她的內褲。柳淼淼臉一熱“……你幫我把內衣褲都洗了?”
“不然呢,你一屋子臟衣服能看嗎?”
柳淼淼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光著腳丫站在地上,就這么呆呆地看著他的動作。
謝灼從陽臺進來,見她兩只光溜溜的腳丫子,皺眉道“感冒還沒好就不穿鞋?”
柳淼淼本想轉身回臥室穿鞋,謝灼卻更快一步將她打橫抱起放到沙發(fā),徑自去拿了棉拖鞋過來。
他剛洗完衣服,手上還沾著微涼的水,女孩子腳踝被觸上時被凍得微微縮了一下,謝灼指尖滯了滯,又懊惱自己的疏忽,用紙巾將手上的水仔細擦干,再去拿襪子給她穿上。
他單側屈膝跪在地上給她穿鞋襪,柔軟額發(fā)拂過他高挺的鼻梁,低眉垂目的模樣斯文又溫柔。
只是他今天好像比以往更加安靜,話也少得反常。
柳淼淼病好了,小動作又開始多了,用腳趾頭一下一下不安分地隔著褲料勾著他的小腿,咯咯咯地笑。
謝灼給她穿好一只腳的襪子,又托起她腳踝穿另外一邊,就是不搭理她。
“喂。”柳淼淼感覺自己被忽略了,不悅地喊他。
謝灼抬眸,“怎么了?”
“你今天話怎么那么少?”
“我平時不都這樣?”
他居然還反問她。
柳淼淼總覺得謝灼今天心情好像確實不太好。
謝灼幫她穿好鞋襪后便起身去廚房“我煮了粥,你等下喝一點,不能不吃東西。”
柳淼淼點點頭。
謝灼盛好粥端出來,柳淼淼坐在沙發(fā)上沒動,伸長胳膊撒嬌道“抱抱。”
謝灼沒說話,走過來將她抱到餐桌前的椅子坐下。
她懶洋洋地撐著臉,看謝灼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到唇邊輕輕吹涼。粥是剛煮好的,一直冒著滾燙的熱氣,他將瓷勺放到唇邊碰了碰,確定溫度合適不會燙到她后,才喂到她唇邊。
“張嘴。”他說。
柳淼淼聽話地張嘴吃掉了。
他又去舀下一勺,神情平淡安靜,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候,柳淼淼記憶中他總是會看著自己很溫柔地笑。
現(xiàn)在的樣子卻是清清冷冷的。
柳淼淼托著臉看了他好一會兒,很篤定地開口“阿灼,你在生氣。”
“你為什么生氣?”她問。
謝灼將下一勺粥喂進她嘴里,又抽紙巾給她擦去唇邊殘留的粥水,抬眸靜靜地看她“你睡覺的時候有人給你打電話。”
“嗯?是誰?”
“你給他通訊錄備注的名字是‘李宗明’。”謝灼說。
柳淼淼吞咽白粥的動作頓了頓,有半會兒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沒說話,僅是平靜的對視著,男生漆黑的眸子里有細微波瀾,目光沉默地流連于她的臉上,似乎是在判斷她的反應和神情。
柳淼淼忽而皺眉“你接了?”
“他打了好幾通,我怕吵醒你睡覺,就接了。”謝灼坦誠道。
“他說什么了?”
“他問你有沒有按時吃藥,說下個月過來看你,讓你醒了回個電話給他。”謝灼看著她問,“淼淼,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柳淼淼沉默下去,沒回答。
謝灼又問“你要吃什么藥,打電話給你的人是誰?”
他的眸光太過直白和清淡,像一道銳利的黑剪,仿佛早已將她看穿。可她還在猶豫到底是否應該向他坦白,她沒有把握對方知道事情真相的反應,他也是個普通人,她也許不該對他期盼太多。也許他知道了她的病后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嫌棄她,厭惡她,用對待異類的眼光看她。
她不愿意去下這個賭注,她一時竟覺得自己承受不起輸?shù)羲暮蠊?
柳淼淼避開對方筆直投來的目光,不覺用指尖摳了摳椅面的軟皮椅子皮面上,殊不知這一系列的小動作盡數(shù)被對方收在眼底,他那么聰明,她卻依然選擇撒了謊。
“是家庭醫(yī)生,他知道我生病了,來叮囑我吃退燒藥的。”柳淼淼說。
她不敢看他,她感覺謝灼有一瞬間眸光失望地黯淡下去。
兩人就這樣僵持地面對面坐了很久,誰也沒出聲。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生病沒好,柳淼淼覺得空氣窒息得難受,她深吸一口氣,慌忙起身道“剛剛睡覺出了好多汗,我先去洗澡。”
沒走出幾步,身后的人開口說“我看見你柜子里的那些藥了。”
謊言終于被毫不留情地戳破。
柳淼淼心底猛地一顫,有種被拆穿后的惱羞成怒。
她腳步滯住,皺眉質問“你翻我東西?”
謝灼說“那些不是退燒藥,也不是普通的藥。”
柳淼淼緊了緊落在身側的雙手,冰冷地重復問道“誰讓你翻我東西了?”
謝灼也沒讓步,期盼她親口和自己坦白,再一次詢問“那些是什么藥?”
柳淼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冰冰涼涼地盯著他看。
謝灼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警惕又防備,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妄圖闖進她禁地的危險的陌生人。
可那也是最令他心痛的地方。
她竟從未想過和自己坦白。
柳淼淼不吭聲,而他終于還是敗下陣來,眼神很疲憊。
“淼淼……”他主動服軟示好地想伸手去牽她的,卻被她毫不留情地甩開。
柳淼淼抱著手后退了一步,防備警惕“你都看到那些藥了,你不會看不懂那上面寫的是什么,為什么還要明知故問?”
謝灼不想跟她吵架,他揉了把鼻子,啞聲道“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我不想是——”
不想是從別人口中道聽途說的。
他話還沒說完。
柳淼淼冷笑打斷他“好,那我告訴你,我有病。特別嚴重的精神病,就你看見柜子里的那些藥,我每天都得吃,吃一大把,可能這輩子都治不好的,而且還有可能會遺傳,發(fā)起病來可能會傷人,會被人當成瘋子,我就是這樣的,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樣子,你滿意了嗎?”
謝灼眼底沉痛“為什么你一開始不告訴我?”
她以為他是在怪她,脆弱敏感的神經像一觸即發(fā)的地雷開關,不管不顧起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是我的誰?你憑什么管我——”
話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可已無法收回。
謝灼紅著眼睛,神情中有幾秒短暫的不可置信,聲音很啞“在你心里……我就這么不值得你信任嗎?”
“在你心里……你把我當作是你的誰?”
他眼里悲傷沉痛,像很深的暗河,玻璃被打碎了揉進去,襯著燈光,連眸光都變得破碎。
她傷害到他了。
柳淼淼身體晃了晃,突然有種想不顧一切跑過去抱住他的沖動。可她其實從來不是個善于主動的人,她骨子里到底是敏感自卑的,就像十年前他留給她的電話字條,她記得,可她從來沒有勇氣撥出過。
李宗明說過,心理疾病是否能夠痊愈,大部分源于患者自救意識。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柳淼淼有過那么瞬間覺得自己其實是個正常人,她其實也是活在陽光底下,和其他人別無二樣。
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她其實從來沒有好過,她還是十年前那個小女孩,不相信自己,也不愿相信任何人,她把自己關在內心深處那一扇黑黑的小房子里,明明陽光已經照到了門口,只要她愿意走出去,愿意打開那扇門,她就能握住那縷陽光。
可她從來不敢邁前一步。
他對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卻不敢給他任何承諾和回應。
她怎么會如此自私。
柳淼淼怔然地一步步后退,退進臥室里,謝灼想靠近她,她卻突然崩潰地沖他大喊
“你別過來!”
謝灼身體一滯,眼睛更紅。
“淼淼……”他低喚她,聲音啞得聽不清。
“你走。”她說,“我想自己一個人。”
“淼淼,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我不想談,出去。”
“淼淼……”
“出去!”
她歇斯底里地對他吼。
謝灼不說話了,神情疲憊而痛苦。
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此時的樣子,她迅速地躲進房間,將門關上,把自己隔絕在這間小小的屋子里。
柳淼淼脊背貼著門沿,無力地滑坐到地板上,屈膝把臉埋進去,身體蜷成瘦小的一團,像一只避世的鴕鳥。
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找尋到一絲可憐的安全感。
她傷害到他了,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其實她對她自己也是,她明明不想這樣,可她卻無力改變事情的真相。
她努力地隱瞞,努力想讓自己活得像個正常人,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很美好的樣子,可她依然改變不了自己每天要靠服用那么多的藥物穩(wěn)定情緒的事實。
他一定很失望。
然后就會用和其他人一樣的,像看待瘋子一樣的眼神看她,漸漸地遠離她。
在以前的學校,家里那些護工,外界的竊竊私語,包括小時候親眼目睹自己母親發(fā)病時的樣子。
那就是一個瘋子的樣子啊。
她為什么還要對這個世界有所期盼?
她自己一個人就好了啊,就該像以前一樣,自己上學,自己吃飯,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別人陪伴,更不會期待在深夜失眠做噩夢時,有人會在那頭電話等著自己;有人會在她不愿意吃東西的時候給她做飯;有人會在她手冷的時候給她捂手取暖。
他太好太干凈了,他身上擁有的,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所以她想把他據(jù)為己有,可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忘記,自己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門外安安靜靜。
柳淼淼希望他闖進來,又不希望他闖進來。
過了很久,柳淼淼聽見外面大門傳來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他終于還是走了。
柳淼淼緩慢而麻木地站起身,去柜子取出安眠藥,隨手倒出來,不知道吃了多少顆,也懶得去喝水,就這樣硬生生干巴巴地咽下去。
喉嚨卡得生疼。
可身體里好像有個地方,比以往受過的任何傷都要更疼。
她躺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后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就這樣睡著了再也不醒來,其實也很好。
她想。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夜朕夜觀星象,掐指一算,黎欣小賤賤是時候準備送進icu全景深度游了。
s大家可能會覺得這一章有點虐,但我覺得這是兩人感情進展到某一步的必然經歷,水水和灼灼之間的矛盾和任何配角搞事都無關,問題一直都存在,只是今天才爆發(fā)出來。水水一直以來是很逃避她過去的事情和生病這件事的,但她要和灼灼好好的在一起,遲早得跨越自己心理障礙這一關。
大家要記得這是個治愈系的甜寵文!會治!愈!的!大家要相信水水,也要相信謝老師不會辜負自己小甜甜的稱號(狗頭)
下章謝老師會很帥,可以期待一下233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