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集體通了一晚上的宵,第二天早上眾人便如同挺尸般在客廳七橫八豎地倒了一地。
卓一為和鄧波還精神抖擻地坐在沙發(fā)上打游戲,看阿姨準(zhǔn)備把早餐弄好了,自己手邊抽不出空來,便隨腳踹了踹旁邊躺著的一個人。
“誒,你們誰上去喊一下阿灼和柳妹子下來吃早飯啊。”
大家都累得不行,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誰都沒動。
裴子妤昨晚睡得早,這會兒剛洗漱好出來,便說“我去。”
她折了步子上二樓,在柳淼淼房間門前敲了敲“柳同學(xué)?”
房門沒鎖,一碰便開了。
臥室里空蕩蕩的,沒有人。
裴子妤的房間就在柳淼淼隔壁,昨晚似乎是聽見她上樓的聲音的。正打算離開,目光卻無意間看見柳淼淼留在臥室沙發(fā)的那件斗篷上。
衣服外面的口袋露出一個小盒子的邊角。
裴子妤猶豫了會,走過去把盒子從口袋里拿出來。
上面是全英文的,大多都是晦澀難懂的藥物名稱和某些病名的專業(yè)詞語,她看不太懂,心下覺得奇怪,便用手機按著盒子外面的英文上網(wǎng)——
出來的結(jié)果是一種心境穩(wěn)定劑的藥物,用于治療躁狂和抗抑郁的。
外面走廊傳來開門的聲音,裴子妤匆忙將藥盒塞回她斗篷口袋里。
裴子妤退出去,碰上一起從房間出來的謝灼和柳淼淼。
裴子妤微微愣住“你們……”
柳淼淼抱著男生的腰,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阿灼我不想起床。”
謝灼揉揉她的頭發(fā)說“不行,得回去了,你還有好多作業(yè)沒做。”
柳淼淼又是一聲哀嚎。
手機屏幕還顯示著剛才藥物的界面,裴子妤摁滅了屏幕,沒多說什么,側(cè)身讓他們過去。
過完元旦,高三的日子一天一天地緊湊起來。
尤其是寒假過后,黑板右上方原本用紅色粉筆大幅張寫的倒數(shù)計時,直接從三位數(shù)掉到了兩位數(shù)。
看得人提心吊膽,巴不得讓一天再多出4時來,除了學(xué)習(xí)以外的事情,喘口氣都是在浪費生命。
第二輪復(fù)習(xí)宣告結(jié)束,正式進入了無休無止的地獄考試模式。
平時各科老師布置下來的大小練習(xí)卷和各市模擬卷不算在內(nèi),每個月月底必定月考,周五周六固定周測,從早上睜眼開始,到晚上閉眼上床結(jié)束,做卷子,評講卷子,整理錯題本,三點一線的操作填滿了每只高三狗的生活。
晚自習(xí),指針漸漸滑向了九點,柳淼淼眼皮子拉聳得睜不開,還保持著握筆的姿勢,咚的一下栽倒在桌面上。
“阿灼,我好困。”
謝灼拎著她衣服后面的帽檐,像拎一只小貓一樣將她揪了起來,“坐直,會近視。”
……草莓味小甜甜還是一如既往的嚴(yán)格。
柳淼淼努力撐直身體,雙手托腮,盯著旁邊的男生看。
他皮膚白,落在課室內(nèi)的白熾燈底下,像是會發(fā)光一樣。眉眼襯著白皙皮膚,像新墨在宣紙上描繪的山水畫,清雋又干凈。
做題時很專注,薄唇微抿著,有種認(rèn)真的性感。
“不知道這次月考能考多少分。”柳淼淼手里轉(zhuǎn)著筆,自言自語道。
“分?jǐn)?shù)沒關(guān)系,盡力就好,至少問心無愧。”謝灼說。
“阿灼,你有想報考的大學(xué)嗎?”柳淼淼托著腮問他。
謝灼還沒答,柳淼淼又聳聳肩道“算了,問了也白問,反正你的分?jǐn)?shù)想考哪都能考上。”
謝灼寫字的手停下,側(cè)眸看她,女孩子在出神想些什么,他一時在判斷她臉上的神情,想知道她剛才那個問題的真正用意。
謝灼從抽屜里拿出兩塊巧克力給她,“吃嗎?”
“吃!”
她就沒有不愛吃巧克力的時候。
柳淼淼撕開巧克力的包裝,看見謝灼伸手過來拿另外一塊,她眼疾手快地用筆桿敲了下他的手,“這是我的。”
謝灼好笑道“這是我買的。”
“你買給我了就是我的。”
謝灼挑了挑眉。
柳淼淼笑瞇瞇地湊過去,從自己手里的掰下一小塊巧克力磚,喂進他嘴里
“你也是我的。”
月考成績放榜了,謝灼依然毫無懸念地穩(wěn)坐年級榜首,而柳淼淼考了520分。
柳淼淼看到的時候還挺吃驚地“哇”了一聲。
多么有愛的成績啊。
謝灼站在她身后,很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說“比一開始提高很多了。”
柳淼淼高興得跳起來親了他一口。
身旁有不少人望過來。
謝灼瞇眼“嘖,這么多人在旁邊看著呢。”
高三最后一次春游安排去了肇慶鼎湖山祈愿。
班上五十多名學(xué)生,八人一組,謝灼和柳淼淼原是和卓一為鄧波他們一組,組里還有班上其他一些同學(xué),但柳淼淼說她跟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會覺得不自在,謝灼便帶著她獨自成隊。
現(xiàn)在算是初春,山林間的枝葉嫩芽方冒出一點兒尖來,繁花齊放,抬眼望去,層層疊疊的滿是繽紛翠色。
早晨薄霧還未完全散去,一點淡金色的天光劈開云層,穿過林蔭縫隙,便像是千萬縷金色絲線般落了下來。
女孩子穿著校服的白襯衫和百褶裙,扎了個很精神的長馬尾,還戴著棒球帽,身后一只鼓鼓囊囊的雙肩包,里面裝的全是巧克力和各種小零食,看起來倒真像個去春游的小學(xué)生。
謝灼牽著她的手,挑了條幽靜的石階小路上山,有風(fēng)拂過,林間竹葉吹得唰唰作響,翠葉的清芬便撲了滿鼻。
溪流沿著上端蜿蜒淌下,鵝卵石沖刷得光滑圓潤,水流清可見底,陽光再一照,泛著碎金般的粼粼波光。
走到一處分叉口,上邊沒有標(biāo)志路牌,兩人對走哪條路的起了不同意見。
“肯定是這邊。”柳淼淼指著右邊那條小路說。
“我怎么覺得是左邊?”謝灼沖那頭通向山頂?shù)氖A路揚了揚下頜,“那邊路面干凈,一看走的人就多,來這邊的人大多是去山頂慶云寺祈愿的。”
柳淼淼堅持道“肯定是右邊。”
謝灼嘖了聲,“信我的,我還能把你賣了?”
柳淼淼哼了哼,到底還是聽他的往左邊走,一步作兩步地往石階上跨,頭也不回地道“你還舍得把我賣了?”
謝灼微微一愣,低眸輕笑道“不舍得。”
越往上走,山林便越是蓊郁青翠,清澈天光灑落下來,頭頂天空湛藍一片,干凈得連一絲雜擾的云絮也沒有。
石階路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四周峰巒環(huán)抱,翠山碧湖,平臺之上殿宇恢弘,紅墻青瓦,入口處的灰色石碑上刻著精美浮雕,殿內(nèi)香火鼎盛不絕。
柳淼淼說“這廟宇看著好長時間了。”
謝灼道“說是建于明朝,有好幾百年的歷史。”
柳淼淼了然地“哦”了聲,“怪不得那么多人來這邊祈愿。”
他牽著她往寺廟內(nèi)走,四周漸漸清凈下來,祈愿的人群被拋在身后,隱約只剩檀香焚燒時淺淡的香味飄來。
殿堂、禪房內(nèi)祥和安寧,落葉悄然無聲,每一處磚瓦石階,青藤古木,無一不見證著數(shù)百年來歷史變幻的滄桑。
最里面有棵參天蔽日的細(xì)葉榕,枝葉繁茂,幾乎能將頭頂整片天空遮住。藤蔓盤繞,細(xì)細(xì)碎碎的榕須垂落,上面系著一條條紅色的許愿綢帶。
謝灼問她“你有什么想許的愿望沒?”
柳淼淼原想說她其實不信這些,話到嘴邊打了個旋,轉(zhuǎn)念想起什么,又道“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學(xué)。不過不可能啦,所以就算了。”
謝灼挑眉道“就這么算了?就不能為了我再努力一點?”
柳淼淼說“您回回考試都七百多分,我就是不吃不喝天天學(xué)習(xí),高考人品爆發(fā),頂天了也就是六百多一點兒,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謝灼看著她,林蔭間薄光落進他眼里,起了輕不可覺的微瀾。
他沉默半刻,問“為什么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學(xué)?”
柳淼淼睨他,“不在一所大學(xué)的話,那我們不是要分開了么?”
“你不想和我分開?”
“嗯?”柳淼淼覺得莫名其妙,“我干嗎要和你分開?”
謝灼忽而沒說話了,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把鼻子。
這是他平復(fù)情緒時慣用的小動作。
她大概忘了,當(dāng)初她說過,她最長的那個男朋友,只談了72小時。
她說,她很難對某件事或某個人維持長久的興趣,所以她隨時都有可能踹了他。
包括他們簽的那份荒謬至極的協(xié)議,甚至寫明了她可以隨時結(jié)束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可是不知不覺,他們在一起已經(jīng)足足半年了。
柳淼淼見謝灼沉默下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他“干嗎突然不說話,傻啦?”
謝灼垂眸,牽著她的手在掌心里用力捏了捏。
柳淼淼問他“你有想許的愿望?”
“有的。”謝灼說。
謝灼摸出錢包,朝樹下那邊的木桌走去,買了條許愿紅綢,用毛筆沾了墨,俯身在案上一筆一劃地寫。
側(cè)臉專注而認(rèn)真,前額的碎發(fā)撫落下來,掃過如墨般清秀的眉眼,俯身時脊背彎出一道柔軟的弧,天光照得他身上的襯衫有點透明如薄翼的質(zhì)感,是年輕男生特有的青蔥和干凈。
柳淼淼抱手倚在一旁樹下,就這樣靜靜看著他在紅綢上寫字。她有時覺得謝灼這人挺天真的,那會兒在天橋底下被小丫頭片子坑著買了幾千塊的玫瑰花給她是,這會兒對這種封建迷信的許愿紅綢也是。
謝灼將紅綢系到樹梢上,過來牽她的手,“好了,走。”
柳淼淼問他“你剛在上面寫了什么?身體健康,升官發(fā)財,高考中榜北大清華?”
“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謝灼摸著她柔軟的發(fā),目光一時很溫柔。
柳淼淼也沒再追問,隨他牽著往外走了兩步,終究沒抵住好奇心,回頭看了眼。
清風(fēng)揚起紅綢,少年的字跡干凈俊逸,上面寫著
“希望淼淼能繼續(xù)一直喜歡我。——謝灼”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