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虞清嘉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提醒,“阿父你一定要秉公處置啊!她非但私會外男,還偷偷給外面人塞荷包呢。”
虞文竣又咳了一聲,他臉色倏地嚴(yán)肅,沉聲道“嘉嘉,這類事非常不妥,你可切不能如此。”
虞清嘉乖巧地點(diǎn)頭應(yīng)下。出門時,她正好和慕容檐迎面對上。
慕容檐看向她的目光卻帶著說不出的笑意。慕容檐這個人平時總是陰陽怪氣,可是現(xiàn)在,他的眼中倒有點(diǎn)像真的在笑。
虞清嘉被他這樣的目光看的發(fā)毛,她兇巴巴地回瞪了一眼“笑什么笑!”
慕容檐卻似有似無地?fù)u了搖頭。他收回目光,靜靜看著前方,過了一會,突然問“為什么不說另一件事?”
虞清嘉心里一突,立刻想到慕容檐在課堂上的驚世駭俗之語。她沒好氣地眄他一眼,橫聲道“用你管。”
虞清嘉當(dāng)天回屋后,便安心等著父親秉公處置。可是直過了兩天,風(fēng)平浪靜。
虞清嘉沒忍住,便催促著白芨去外面打聽消息。白芨過了好久才回來,她低著頭,表情看起來非常復(fù)雜。
虞清嘉疑心,立刻叫住她問“打聽出來了嗎?父親怎么說?”
白芨吞吞吐吐,眼睛不斷朝四周瞄“小姐……”
“說!”
白芨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說道“太守如何處置景氏奴婢沒打聽出來,但是聽廚房的人說,太守把鑰匙和對牌交給景氏了。”
虞清嘉愕然地瞪大眼睛,過了好一會,才喃喃重復(fù)“你說父親非但沒罰她,還將后宅的財(cái)政大權(quán)交給她?”
白芨垂著頭,顯然不敢應(yīng)承。虞清嘉在榻上坐了一會,猛地站起身,臉色冷冰冰地就要往外走。
白芷白芨連忙上前攔住“小姐,您何至于和一個妾置氣?她不過就是太守帶回來的姬妾,雖然占著名,但算不得您正經(jīng)長輩。您忍一忍,等太守新鮮勁過去了就好了。您現(xiàn)在去和太守對著干,只會傷了小姐和太守的父女情分啊!”
“我如何能忍?阿父是非不分竟已到了這個地步,女眷私會外男這么嚴(yán)重的事,景氏和他灌一道迷魂湯,他就昏昏然不知所以了。我現(xiàn)在不出頭,等日后景氏的手伸到我身上,那就什么都晚了!”
白芷和白芨沒能攔住虞清嘉,虞清嘉眼睛被怒火洗的晶亮,她走到正屋時,正好看到虞文竣和慕容檐并肩走出來,兩人不知在說什么,虞文竣聽得尤其認(rèn)真。
虞清嘉從前不信色令智昏,哪有男人被狐媚女子隨意蠱惑兩句,從此就不管妻子兒女的死活了呢。可是現(xiàn)在,她親生父親的舉動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了她的臉。
妾室私會外男給他帶綠帽子這種事他都能忍,虞清嘉生氣,也覺得委屈。
虞文竣看到虞清嘉,身形頓住,眼中立刻綻出慈父的笑意“嘉嘉。”
他顯然已經(jīng)忘了兩天前糊弄虞清嘉時說過什么。
“父親。”虞清嘉板著臉飛快地給虞文竣行禮,隨后她目光落在慕容檐上,語氣冰涼,“阿父,聽說你將鑰匙和對牌都交給她了?”
虞文竣沒想到女兒過來竟然是說這件事。這并不是什么大事,瑯琊王并非真正的后宅女子,何況他還有另一重身份,將后宅的管事大權(quán)交給他,顯然對他們的大計(jì)更有利。
“對,景桓是你的長輩,將后宅安全交給他,為父十分放心。”
瞧瞧這標(biāo)準(zhǔn)的昏聵之言,怪不得人人都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恐怕在男人眼中,他喜愛的女人千嬌萬好,即使有人將事實(shí)擺到他面前,他也會覺得這是別人在迫害他的美妾。
“父親,她私會外男,將內(nèi)眷之物隨意轉(zhuǎn)贈外人,你竟然還讓她來掌管內(nèi)院?何況,她只是一個姬妾,哪有人家會讓妾來把持后院。我們虞家雖然算不上名門望族,可畢竟也是兗州有名有臉的世家,你這樣嫡庶不分寵妾滅妻,置我于何地,又置母親于何地?”
“嘉嘉。”虞文竣沒想到虞清嘉竟說出這樣一番話。妾室和庶脈的地位很低他當(dāng)然知道,士人雖然視贈妾為時尚,可是沒誰會娶妾當(dāng)妻子。大家談婚論嫁時都會娶門當(dāng)戶對的世族小姐,傳宗接代、侍奉雙親、主持中饋之類的事情,也被視為妻子的職能,而不是妾的。姬妾就是供于玩樂,如果有人讓妾操持家業(yè),恐怕會被同階層的士族笑掉大牙。
可是慕容檐并不是姬妾,他甚至都不是女子啊。虞文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件事,他試圖安撫女兒“你說的事我都知道,為父心中有數(shù),你就不用管了。”
這話敷衍意味太濃,連虞清嘉都騙不過去。虞清嘉眼睛又黑又亮,因?yàn)閼嵟恼麖埬樁蓟罘浩饋恚@艷到不可逼視。
慕容檐開始覺得眼前這幕很好笑,他也一直淡笑著站在一邊看戲。但是這一刻,慕容檐卻突然發(fā)現(xiàn),虞家的這個女兒,容貌當(dāng)真盛極。烏發(fā)如云,眉眼驚心動魄,而嘴唇卻精致嫣紅,上面仿佛涂著一層釉光,色澤如血。這樣的美人,最容易讓男人生出征服欲,以及摧毀欲。
虞清嘉眼中灼灼燃著火光,她一手指向慕容檐,雙眼亦逼視著虞文竣“自從她來了,你就總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原本以為阿父你心中有數(shù),可是現(xiàn)在,你連原則都不講究了。在你心中,她是不是比我這個女兒還重要?”
慕容檐被人用手指比劃著也不惱,他似笑非笑地朝虞文竣掃去一眼,看好戲般等著虞文竣的答案。
虞文竣看看從小如珠似寶捧大的女兒,再看看嘴角勾笑意味不明的幼主瑯琊王,頭一次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人生簡直艱難地不像話。
他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做這種選擇?
虞清嘉不依不饒地盯著父親,類似所有失去母親而父親又領(lǐng)回新人的女兒一樣,執(zhí)著地想知道在父親心中究竟誰更重要。虞文竣偷偷朝慕容檐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仿佛找到什么樂子一般,正含笑看著虞清嘉。虞文竣大感頭痛,一個是寶貝女兒,一個是日后要效忠的幼主,這要他如何選?
虞文竣掙扎著說“嘉嘉,你和景桓是不一樣的,你們倆不能比。”
虞文竣本意是說女兒和明主各有各的重要,不可以放在同一個平臺上比。可是這話聽在虞清嘉耳中,就完全變了個樣子。虞清嘉眨了眨眼睛,黑潤的眼珠馬上漫起瑩潤的水光“你竟然向著她,你竟然偏袒她!”
虞清嘉說完之后,猛地一扭頭跑了。慕容檐再也忍不住,低頭噗嗤一聲笑了。
這大概是他這兩年逃亡生涯中,唯一一次真心發(fā)笑了。
慕容檐方才去找虞文竣議事,虞清嘉出現(xiàn)的時候事情就已經(jīng)大致敘完,經(jīng)過虞清嘉這一打岔,兩人就更沒有談?wù)碌男那榱恕D饺蓍鼙3种y得的好心情,不緊不慢往住處走,踏上回院必經(jīng)之地的回廊時,他腳步微不可見地停了一停。
曲折往復(fù)的回廊上,正背對他站著一個女子。
慕容檐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不經(jīng)意笑了,他仿佛沒看到那個人影般走上回廊。他也很想知道,他的這位“嫡女”又想搞什么花樣。
果不其然,兩人擦肩而過時,虞清嘉的聲音冷冷地從后響起“站住。”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淡威嚴(yán),可是她的語調(diào)里卻帶著嬌嬌的鼻音,聽起來特別想讓人將她繼續(xù)欺負(fù)哭。
慕容檐難得地停下腳步,回頭朝她的眼睛上掃了一眼“哭了?”
虞清雅眼角泛紅,她努力掩飾過淚痕,本來以為已經(jīng)看不出來了,結(jié)果還是被對方一眼望穿。虞清嘉瞪大眼,惡狠狠地說“沒有。”
十四歲的小姑娘被氣哭,現(xiàn)在猶帶著尾音來找自己,就是在男人最混不吝的少年年紀(jì)也不舍得說重話了。可是類似憐惜等心情在慕容檐身上是不存在的,他嘴角輕勾,眼睛也因?yàn)樾Χ鹩瘽櫟墓猓菩勰q的美少年笑起來宛如天使,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惡意極了“就這么一點(diǎn)事都值得你哭,真是沒用。”
“何況,你哭又有什么用呢。”慕容檐欣賞著手下敗將的可憐模樣,慢悠悠地往人心里捅刀子,“文不成武不就,現(xiàn)在還被父親拋棄,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是超越我,或者在虞文竣面前揭露我。自己躲起來哭,除了讓我多一個嘲笑你的理由,還有什么用呢?”
虞清嘉看著慕容檐,眼睛眨了眨又想哭,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惡毒的女人?
慕容檐收割了戰(zhàn)利品,隨后心滿意足地離開。虞清嘉低頭用力擦干眼淚,惡女人說得對,她哭有什么用?然而心里明白,聲音里的哭腔卻是控制不住的,她沖著慕容檐的背影喊“你站住。”
慕容檐理都不理,繼續(xù)往前走,虞清嘉氣急了,快步追上去拽他的胳膊“你給我站住。”
虞清嘉也不知道慕容檐一個女子為何力氣這樣大,他們相差不過一歲罷了,虞清嘉竟然完全沒法匹敵慕容檐。慕容檐甩了幾下,發(fā)現(xiàn)怎么都甩不開這塊牛皮糖后,便理都不理地繼續(xù)往前走。虞清嘉雙手拽著慕容檐的胳膊,竟然整個人都被拉著往前撲。
虞清嘉又急又氣,慌張之下看到旁邊的柱子,腦中靈光一閃。她飛快地?fù)涞街由希瑑墒衷诖謮训哪局媳Я藗€圈,將慕容檐的手牢牢困住“我看你現(xiàn)在還怎么走!”
慕容檐感覺到手臂上柔軟的不同尋常的觸感,臉色猛地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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