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08年,奧運會結(jié)束后不久,北京,初三四班。
“啊啊啊媽的昨天怎么還有這個作業(yè)!!”
“岑凡凡你今天再不交期初考試的改錯本試試!你不交都是我倒霉……”
……
教室里鬧騰得要命。
黑板上寫著昨天的作業(yè)和沒交的人的名單。初三的少年年輕氣盛,汗也出的多,早自習(xí)前教室沒開空調(diào),一進來就一股悶悶的味兒,沈晝?nèi)~一進來就覺得要昏迷了。
十五歲的沈晝?nèi)~頭暈?zāi)垦#f“不開窗嗎——”
魏萊立刻提高嗓門兒“把窗開了!一群大小伙子窩屋里漚臭豆腐呢?”
靠窗的那群男同學(xué)便嘻嘻哈哈地把窗戶開了,那帶雨的風(fēng)朝里一吹,才令沈晝?nèi)~稍扯回些神志。她把在校門口小賣部買的小零食往課桌上一放,剛一放上去,就被魏萊給塞進了桌洞里。
魏萊是沈晝?nèi)~的同桌,班上的紀律委員,非常干練,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非常隨和。潘老師將剛從國外轉(zhuǎn)學(xué)回來的沈晝?nèi)~安排在魏萊旁邊,就是希望魏萊能幫她熟悉環(huán)境的意思。
“別放在明面兒上。”紀律委員魏女士拍了拍她的肩膀,“老班看到零食就沒收。”
沈晝?nèi)~拿著那一袋糖和小餅干看了看,立刻樂了,問同桌“他憑什么沒收呀?這是我買的。”
魏萊道“我支持您繼續(xù)擺明面兒上,在美國待久了,也該受受社會主義老師的鐵拳。”
沈晝?nèi)~“……”
十五歲的沈晝?nèi)~乖乖將那袋東西藏進了桌洞……
她拿出了語文課本,翻開《小石潭記》,看著上面自己小學(xué)生一樣的字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書包里摸出一管今早買的嗨啾軟糖,轉(zhuǎn)過了身。
她身后那對同桌都是男的,一個是英語課代表,一個是初三四班的班長——轉(zhuǎn)學(xué)來的沈晝?nèi)~被老師分配進了個金旮旯兒,前后左右都是班干部。
“吃嗎?”沈晝?nèi)~拆開包裝“草莓味的。”
課代表徐子豪沒臉沒皮一伸手“要,轉(zhuǎn)學(xué)生,多給我點。”
沈晝?nèi)~一笑就有兩個甜甜的小酒窩,給徐子豪摳了兩塊小軟糖出來,然后望向了他的同桌。
她的同桌是個已顯出修長俊朗的、有點懶散而俊秀的少年人,他手里捻著眼鏡,扭過頭,看著教室后門外。
“——糖。”沈晝?nèi)~笑得眼睛彎成兩只小月牙兒,對他們伸出手去“班長?吃不吃?”
十五歲的陳嘯之笑容一凝。
他有點找茬式的撩她一眼,聲音清晰
“不吃。拿開。”
…………
……
廁所狹小的窗外,悶雷滾滾,兩個女孩在水龍頭前擠著洗手。
沈晝?nèi)~把手放在水流下沖,一邊沖一邊嘀咕“沒道理呀。”
魏萊擠了點洗手液“沒道理陳嘯之對你這么壞……?是因愛生恨也說不定呢。”
沈晝?nèi)~仿佛聽到什么好笑的事似的,撲哧笑了出來“可是直到上周前,我都不認識他。”
魏萊“……”
魏萊頗為疑惑道“可是你轉(zhuǎn)學(xué)來的時候,他看你看了挺久的……”
沈晝?nèi)~又思索了一會兒,嚴肅地搖頭“真不認識,怎么可能認識。”
“——我在華盛頓生活了十五年呢。”沈晝?nèi)~挽起褲腿,抬頭道“我怎么可能認識陳嘯之?他誰啊?我前男友?”
魏萊“……”
魏萊在沈晝?nèi)~屁股上一拍“美國人了不起嗎!”
沈晝?nèi)~“你才美國人呢!我明明是正經(jīng)華僑……”
“……華僑不就是美國人么……”
女孩的笑鬧聲音逐漸遠去。
窗外是綿密的、屬于北京城的雨。
那天下午,他們有一個去北京市科技館的參觀學(xué)習(xí)活動。
靠近校門口的操場上,停著一排整整齊齊的大巴車。
外面雨下得不小,沈晝?nèi)~吃過午飯后就一路從教學(xué)樓跑過來,挽起的褲腿上都濕漉漉的,她上車后捏著寬松的校服褲子抖了抖,帆布鞋已經(jīng)進了水,有點兒難受,那動作露出一點細致白皙的腳腕,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
大巴上開著點空調(diào),悶悶暗暗的,雨水淋在車窗上。
魏萊給她占了個后排的座位,把位置指給她,又氣聲道“噓。”
沈晝?nèi)~“……?”
沈晝?nèi)~好奇地一看,發(fā)現(xiàn)她的位置隔壁,歪著一個正睡覺的、頭上蒙著校服的男同學(xué)。
這男同學(xué)在普遍偏高的北方少年中都算高個,頭上不倫不類地頂著他們鮮紅的校服,看不出是誰。他穿著雙籃球鞋,在大巴車窄小的座位上坐的十分憋屈,長腿叉開,是個睡著睡著覺會滑下去的危險姿勢。
魏萊對沈晝?nèi)~比劃了一下,示意這人已經(jīng)睡了,別吵他。
沈晝?nèi)~便了然點頭,坐在了這同學(xué)的身邊。
這個同學(xué)——沈晝?nèi)~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睡覺的姿勢看起來非常痛苦。
車輛轟隆發(fā)動起來。
沈晝?nèi)~一個人靠在靠背上胡思亂想,車里嘈雜不堪,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笑笑鬧鬧,怎么看也不像個能睡覺的場合。
于是那男同學(xué)不適地吁了口氣,伸長了腿,沈晝?nèi)~注意到他手腕上戴著一塊
eitlg航空機械表——她爸爸有一塊非常相似的,沈晝?nèi)~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接著,腕表的主人不太舒服地醒了。
陳嘯之將校服扯下來,摘了眼鏡,煩躁地揉了揉被眼鏡壓紅的眉心,環(huán)顧四周。
沈晝?nèi)~撓了撓頭,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你醒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非常甜,頰上兩個小梨渦。而陳嘯之眼里有些血絲,就這么看著她,仿佛極力忍耐著什么——但那只是一瞬而已,接著他就成為了那個坐在沈晝?nèi)~斜后方的、對她有著莫名的敵意的、極其優(yōu)秀的班長。
沈晝?nèi)~抬手好奇地點了點他的表盤“這塊表是不是可以顯示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