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琳月自小到大頭一回嘗到為生計(jì)發(fā)愁的滋味,好在她腦子活,驚慌之后定下心便開始思量如何賺錢了。
跪地乞討的事她干不出來,做點(diǎn)小生意手頭這點(diǎn)余錢又連下本兒都不夠,再者她當(dāng)下也真不敢連這僅有的碎銀都花出去。
趙琳月便一壁魂不守舍地在路上走著一壁琢磨出路,忽地一陣中氣十足的笑音傳過來,她下意識地抬了下頭。
幾個身著輕甲的男子正從街對面的一家鋪?zhàn)永锍鰜怼?
她對武職的服制并不熟悉,卻記得適才縱馬馳過的人正是這樣的裝束,心下略作躊躇,銀牙一咬,就沖去擋了他們。
正說笑的幾人止了聲,為首的那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打量了她兩眼:“什么事?”
趙琳月問他們:“你們是都護(hù)府的人?”
“是啊。”那人點(diǎn)頭,趙琳月便又道:“我……適才讓幾個地痞搶了錢了,目下身無分文,我……”
“哎,小兄弟,打住。”中年人止了她的話,“我們都護(hù)府辦的是掌統(tǒng)諸蕃、撫慰征討、敘功罰過的差事。你被地痞搶了錢,上前頭的官衙報(bào)官去,這事不歸我們管。”
趙琳月噎了噎。
她怎么會沒想過報(bào)官?卻怕家中正在找她,萬一官衙里頭有她的畫像可就糟了。
她便仍按照自己適才的想法說了下去:“我……覺得那些地痞敢這樣囂張,想來報(bào)官也是沒用的。只想跟諸位大人借些錢,過些日子便還……砸鍋賣鐵我都還……”
話音一落,幾人帶著訝色相視一望,接著便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位小兄弟!”那中年人邊搖頭邊拍她的肩膀,“不是我們信不過你啊,你四處打聽打聽,我們一個月才幾個錢的俸祿。實(shí)不相瞞,我妹妹下個月要生孩子,我想給她買兩只雞補(bǔ)補(bǔ)身都拿不出錢,你們這些書生還偏愛跟我們借。”
——前幾句都還罷了,最后一句趙琳月一聽,便知這樣的事他們遇得不少。都護(hù)府畢竟名氣很大,來此處游歷的書生遇到麻煩可能都愛找他們,找得他們一是見慣不怪了,二來也肯定不愿再多掏腰包。
趙琳月一時(shí)頗感為難,心下矛盾著要不要去官府搏一把,賭官府不知道她的事。
正自猶豫不決,鋪?zhàn)永镉肿叱鰜硪粋€人。這人顯然聽見了他們方才的話,出言便問:“他們搶了你多少錢?”
幾人一并看去,趙琳月只覺得出來的也是個都護(hù)府的官兵,另幾人卻笑道:“就你愛管這不相干的事。”
那人身姿英挺,面容好似也不像另幾人那樣粗糲。他沒理會他們的調(diào)侃,走到趙琳月跟前又問了一遍:“多少錢?”
“……六百多兩。”趙琳月道。
“嚯——”那中年男人笑了聲,“得,你們有錢人跟有錢人聊,我們不奉陪了。”
說罷他便招呼著兄弟們轉(zhuǎn)身離開,趙琳月抬眸瞧瞧還留在眼前的那一位,對方抱拳道:“在下寧晉,西域都護(hù)府司馬。小兄弟別怕,我?guī)闳?bào)官。”
說罷他一桌趙琳月的手腕就要走,她觸電般地將手抽了回來。
寧晉鎖著眉轉(zhuǎn)過頭,她心弦紊亂的盯著地面:“我……我不能去報(bào)官。”她不知自己對著人哪來的信任,抬眸看了看他,就將實(shí)話說了出來,“我是瞞著家里出來的。家里勢力大,我怕官府在找我。”
話說完她心虛地又抬抬眸,卻見寧晉的目光緊盯在她在身前緊攥著的手上。
她正疑惑,他的臉色一分分紅了起來,俄而垂眸咳了聲:“你……”
趙琳月滿目不解。
寧晉不自在地盯向旁邊的商鋪:“你是個姑娘?”
她可以扮成男裝、可以粗著嗓子說話,但手騙不了人。男人和女人的手是不一樣的,并不是粗糙與細(xì)嫩的差別,而是骨架一看就不同。
寧晉方才就那樣捉了她的手,此時(shí)大感冒犯,好半晌都沒緩過勁兒來。
趙琳月自比他更加局促不安,猛地將手縮進(jìn)了袖子里,又慌張地背到了身后:“我……”
她想嘴硬,最終還是只得認(rèn)了:“大人心細(xì),我確是女兒身。求大人別同旁人提起,也別拉我去報(bào)官。”
“……可你一個姑娘家,這樣孤身出來危險(xiǎn)得很。”
“是死是活、是兇是吉,我都認(rèn)命便是。”趙琳月嘆了一聲,“痛痛快快地死了,也比行尸走肉般地活著要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