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和安玨之間,她是那個“系鈴人”。
趙瑾月不得不思索著做一下變通:“好吧,那朕跟你說實(shí)話。”
安玨長睫微顫,繼而抬起了眼簾。
“兩國交兵,你的命是肯定留不住了。這些日子朕想了很多事,覺得相識一場,總該讓你走得舒坦一些。”她道。
安玨情緒沒什么波動,點(diǎn)了點(diǎn)頭,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所以你……”趙瑾月抿了抿唇,“若讓你說個遺愿,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安玨沉吟了會兒:“什么都可以么?”
趙瑾月頷首:“只要朕憑一己之力能做到就可以。”
換言之,他想讓她撤兵是不行的。倒不是她對這盛國有了多少責(zé)任感,而是因?yàn)檫@回實(shí)在是他虞國先起的兵,她若此時要盛國撤兵恐怕是要被朝臣罵死。
安玨端然聽懂了她的意思,抿著笑又沉吟了下,跟她說:“臣想跟陛下一起用個膳。”
趙瑾月一訝。
“可以么?”他追問,她趕忙點(diǎn)頭:“今晚便可以,就在你這兒用吧。”
安玨應(yīng)了聲“好”,從容得好像只是簡單用個膳。
趙瑾月被他弄得心里難受得緊,鼻中也一陣陣酸澀,一時間實(shí)在沒辦法繼續(xù)面對他,便推門離開了寢殿。 .
晚膳自是照著安玨的喜好備的,來自于另一個“趙瑾月”的記憶并沒能告訴她安玨愛吃什么,但好在膳房有些記載。
趙瑾月覺得這種類似于“斷頭飯”的用膳原由他大概會有些話想說,便沒留宮人在屋里,但在兩個人一并坐下來后,屋里卻安靜得猶如無人之境。
最后還是她撐不住說:“用膳吧。”
兩人先后拿起筷子,她夾了個醋溜丸子擱到碗里,與此同時,安玨送了一筷子油菜過來。
趙瑾月看向他,他卻沒說話,自顧自地也吃起了面前的菜。她就一次將兩樣?xùn)|西都吃了,又舀了一勺蛋羹來吃。
他又夾了兩根芹菜送到她碗里。
趙瑾月不愛吃芹菜就擱下了筷子,笑說:“你吃你的好了,給我夾菜還凈夾素的,怕我搶你的肉吃么?”
安玨輕輕笑著:“陛下素喜葷食,吃肉還用臣來夾么?”說著他跟成心叫板一樣,又送了幾根芹菜到她碟子里。
趙瑾月挑眉看著他,他靜了會兒說:“陛下不愛吃這些東西,日后也多少吃些。不然宮人不敢勸不打緊,嘴里起泡疼起來還是陛下自己難受。”
趙瑾月被這說遺言般的口吻說得窒息:“你……”
“臣不說了。”他吃了口雞丁,她瞅了瞅眼前的碟子,到底還是把那幾根芹菜夾起來吃了。
之后一整頓飯都用得很平靜。她本以為他怎么也會說點(diǎn)要緊的事情,結(jié)果斷斷續(xù)續(xù)說得都不過是些零散小事。
比如勸她多吃菜,比如讓她少吃辣。再比如睡前少吃甜的,免得反酸不舒服。
他說這些的時候并不在意她給不給他反應(yīng),只是目光淡看著桌上的菜自顧自地說。
他也提了提宮里的事情:“后宮要爭,陛下決斷一二也就是了,不必真費(fèi)心為誰難過或者生氣。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說出來的話究竟有幾句是真的也說不清。”
趙瑾月無聲地給他夾了一筷子魚,他道了聲謝,又接著自言自語般地跟她說:“至于若凌……她還小,陛下給她換個父親,過些時日她就不記得臣了。臣只求陛下別為臣的事遷怒她,好歹也是陛下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他不這么說,她都忘了現(xiàn)下了皇長女是他和她生下的了,同時擁有兩個人的記憶常讓她的腦子有點(diǎn)亂。
“我有什么可遷怒她的。”她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不過她若是一直記得你呢?”
安玨沉吟了會兒:“那就跟她說,臣罪有應(yīng)得。”
趙瑾月沒說什么,輕松點(diǎn)頭:“行,也是個辦法,這樣她便不會恨朕了。”
安玨嗯了一聲。
“那你呢,你恨朕么?”她問。
“一直是陛下在恨臣。”他復(fù)又笑起來,“臣只顧著翻來覆去地想弄明原因,倒未深想過自己恨不恨陛下。”
“……那你還是別想了。”趙瑾月道。
他稍稍地怔了下,接著被她這樣的反應(yīng)弄得想笑:“陛下怕什么?”
趙瑾月道:“當(dāng)然怕,你若這樣深想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恨我,日后找我尋仇,我豈不是自討苦吃?”
安玨愈發(fā)哭笑不得:“臣以為陛下是不信神鬼之說的。”
“是不信。”她點(diǎn)頭,“可活人真刀真槍地尋仇總歸還是要怕的吧。”
“?”安玨打量起她來,眼中滿含探究,顯是想看懂她到底什么意思。
“我沒打算要你的命……”趙瑾月避開他的視線,局促地自己夾了口難吃的芹菜來吃,“白日里那話是騙你的。”
安玨深吸了口氣,皺起眉頭:“那陛下怎么……”
“我就是想讓你放松點(diǎn),把想說的話說了。”趙瑾月低著頭,看著頗有些垂頭喪氣,“不然你總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說什么你也都不信。”
“……”安玨一時不知該做怎樣的反應(yīng)。
趙瑾月從魚腹上撕了塊肉夾給他:“你方才說的我記住了,你還有別的要叮囑我么?”
“……沒有了。”安玨嗓音發(fā)啞,好似陣腳有點(diǎn)亂。
“那用膳吧。”她說,“明天一道去看看若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