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來,潔白的繡球花團簇盛開,淺綠色蝴蝶在花叢中上下飛舞。
墓園里一片蒼翠,草坪冒出新芽,鳥兒的脆鳴穿梭于濃蔭,一排排小小的墓碑,就像是地上自然長出的晶石,沒于青草,頭上盛滿青苔。
兩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從托盤里將一束緞帶扎好的小雛菊,俯身放在墓碑前,同時擺放的還有一張金箔制的、雕刻精美的結(jié)婚證明。
墓碑上印著的人一對麻花辮子,擁有一雙烏黑的眼睛,笑渦甜而天真。金黃小雛菊開得正嬌艷,照片下方豎排鐫刻了一行花體字。
“人類女孩:蘇傾”
薇安打開實驗室里的燈。
待看清里面的情形,她一個踉蹌?chuàng)淞诉M來,“你在做什么他還在儀器里!”
秋原的手正放在總電源的閘門上,用力一按,“嘟——”的一聲警報的巨響,實驗艙發(fā)出一聲斷電的嘶啞的咆哮,顫動了一下,旋即陷入寂靜中。
“你瘋了嗎備用電源呢”她撲到了實驗艙前,慌亂不能自抑地上下地尋覓著開口,越是著急越是不得其法,最后她透過頂部一小塊玻璃,模糊地看見了他的影子。
他閉著眼睛,太陽穴連接了數(shù)根電線,表明腦電波正在接入。
這臺離子對撞機能量巨大,意外斷電無論在任何級別的實驗室,都算得上是重大事故,薇安一陣陣地發(fā)抖:“喂,快幫幫我。”
半晌沒得到回應,她回過頭去,秋原立在一邊一動未動地看著她,臉色平靜,表情晦暗不明。
她被詭異的不詳?shù)念A感擊倒,這實驗艙是金屬制的,沉重得仿佛棺材的蓋板。她不住地拍打呼喊著,手心汗?jié)瘢谏厦媪粝铝藥讉€倉促的帶著薄霧的掌印,最后她找到了開關,拿肩膀強行頂開了實驗艙的蓋板。
“學長,學長——”她松了口氣,冰涼的手捧住了y的臉,“沒事了——學長”
巨大的驚恐之下,她的調(diào)子都有些變了。
y的緊閉雙眼躺著,眉目鋒利,睫毛濃密,幾乎像是沉沉地睡著了,唇邊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一動不動,沒有心跳,亦沒有呼吸,連他的臉都是冰冷的,像是被雨水浸泡了千百年之久的雕塑。
這具軀殼失去了一切溫度,那反叛的靈魂早已不翼而飛。
薇安的牙齒顫動著,搭著實驗艙慢慢滑坐下去,長發(fā)遮住了側(cè)臉,她反應了好一會兒,回頭仇恨地瞪著秋原時,嘴唇蒼白,眼珠已滿是血絲。
“薇安小姐,”秋原慢慢地說,“請尊重y的意思。”
在那頃刻而來的混沌里,宇宙巨大的漩渦像漆黑的眼睛朝他張開。
在光怪陸離的時空的隧道里,有兩道影子被拉到了一線,他們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朝中央走來,最終面對著面。
這短暫的相遇,不過一個錯肩。
這里光不似光,所有的星星都黯淡為光禿禿的隕石,他只能勉強看清她臉側(cè)的輪廓。
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現(xiàn)實夢境’好玩嗎”
蘇傾笑著:“兵人游戲,打到最后一關了嗎”
“還留著最后一關。”
統(tǒng)共只一百關而已,通關了,也就再沒有了。
他的小小妻子慢慢地說:“我很想你。”
y在黑暗里肆意注視著她,哼了一聲,沒有應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星河母親緩慢地眨了眨巨大的眼,一瞬間,黑暗倒灌而來。
“你這是……你這是故意殺人。”薇安扶著實驗艙勉強站起來,“我要去告你——我會去告你的……”
她怔怔地看著y,又仿佛世界傾塌了,她滿臉都是淚痕,渾身顫抖著,喃喃道,“你殺了他,你把他殺了。”
“我可沒有殺他——”秋原無奈道。
他嘆了口氣,湊到她耳尖上方,聲音壓得極低:“還記得那個突然出現(xiàn)在實驗艙里的筆記本嗎我和y最新的研究課題。”
薇安怔怔地看著他。
“新粒子在對撞機內(nèi)相撞,只要速度足夠快,就可以激發(fā)了穩(wěn)定的蟲洞。你知道,蟲洞是平行宇宙和嬰兒宇宙的紐帶,可以鏈接兩個遙遠的時空。”
“十六年前,y的父母在探索多重宇宙時,也是像這樣,因?qū)嶒炁摰耐蝗煌k姸馔狻?
薇安等待著這句話末尾那個既定的“死亡”或者“犧牲”。
而他沒有。
秋原彎起那雙丹鳳眼,神秘而輕飄飄道:“意外叛逃”。
“砰——”
劇烈的碰撞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小型的爆炸,火花四濺,可怖的噼啪聲不住地從廢墟里傳出。
丘山路路口的交通環(huán)島亂成一鍋粥,小汽車的雙閃一明一暗,縷縷黑煙從連環(huán)追尾事故現(xiàn)場的一團廢墟中升起。
四處彌漫著焚燒橡膠的刺鼻味道,黃白的警戒線已被拉起。
“快讓讓,擔架來了!”
噠噠的混亂腳步聲靠近,醫(yī)護人員迅速分布開來,搜救用機械臂移動著,不知疲倦地用激光鋸開車輛金屬殘骸、拉出受害者。
一名護士蹲下身去,仔細地盯著廢墟的一處,忽而驚叫起來:“快來,這里有兩個孩子!”
擔架很快抬了過來。
這個十一二歲的兩條小辮子的女孩子坐在廢墟里,她生得很俊俏,好像一點兒也不怕,一雙烏葡萄似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訝異地瞧著護士的臉,半天都沒有眨,似乎還在發(fā)懵。
“你的腿受傷了,需要去醫(yī)院檢查一下。”護士彎腰垮了一步,摟著她的腰,輕輕地將她抱到了擔架上,“就這么躺著,別動。”
她怔怔地、慢慢地低下頭去,劇烈而鮮明的痛感從小腿肚中傳了出來,她看見腿上殷紅的血跡,幾乎浸透了天藍色棉質(zhì)連衣裙。
她驟然回過頭去,心跳在胸腔里飛速碰撞,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戰(zhàn)栗地感受著鮮活的血液在每一個毛細血管內(nèi)奔流。
“你們倆放開手——得躺在兩個擔架上!”護士束手無策,插著腰蹙眉喊。
女孩緊緊抓著男孩的手,她的手心滲出了汗水,九歲的小男孩也緊緊抓著她的手,他的額頭已經(jīng)被冷汗濡濕,臉色因為失學而略顯蒼白。
他抬起頭,淺褐色的眼睛同她對視的瞬間,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擔架抬了起來,他們慢慢放開了牽在一起的手,仰頭看著云朵在湛藍的天空倒退著,一群候鳥拍翅飛過,宛如繪本里水彩暈染的溫和顏色。
在那故事的最后,匹諾曹變成了真正的男孩。
我也有一個愿望,那就是……
桌面上擺了一束含露的百合花,幽幽的香氣漂浮在病房的冷氣中。
男孩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一只腳被高高吊在了床尾的的架子上,他閉著眼睛昏睡,好像累垮了一樣。
女孩趴在他的床頭睡著,右腿上密匝匝地纏著粽子樣的繃帶,可她嘴角彎著,仿佛在笑。
噓。
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謝謝。
現(xiàn)在感覺非常好。
愛你們。
1.淪陷的自我總結(jié)寫好了,等番外完了再發(fā)。
2.由于小狐貍不僅僅是個小甜餅,要構(gòu)筑妖物世界,我想要更長的時間去完善大世界的設定,盡量更高質(zhì)地完成,因此下一本先寫輕松向的短篇《撞邪》調(diào)劑一下。都市捉鬼,師兄妹,先婚后愛,治愈系爆笑文,感興趣可在專欄里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