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反倒是將郁桃說的不好意思,一時沒了話,倒也不再提京城的事情了。
他們兩人在青州待得時間不長,沈度處理完了這兒的事情,商隊補(bǔ)足了一應(yīng)消耗,很快便又重新啟程出發(fā)了。
這般天氣里,尋常人家早已經(jīng)在屋子里支了炭盆,這處院子雖大,門窗雕花精致,卻蒙了一層灰敗,屋里屋外皆是冷秋的刺骨寒冷,可門一關(guān),至少擋住了外頭的冷風(fēng)。小丫鬟肩頸一松,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步子不停,提著食盒到了桌前。
她揚(yáng)聲沖屋內(nèi)喊道“夫人,吃飯了。”
內(nèi)室里傳出簌簌聲響,過了半晌,才有一人腳步虛浮地走了出來。此人鬢發(fā)凌亂,挽著婦人的發(fā)髻,衣裳樣式老舊,可也能看出從前料子極好。她緩緩在桌前坐下,攀著桌沿的指尖通紅。
她看著小丫鬟,先問了一聲“沈郎呢沈郎何時來看我”
“夫人,老爺不會來見您了。”
“他今日不來,明日會來嗎”
“夫人,老爺已經(jīng)許久沒有來過了。”
女人眼神黯了黯,攥著衣角,不再開口。
小丫鬟見慣不慣,從食盒中將飯食端了出來,又將筷子遞到女人手中,又道了一聲“夫人,吃飯了。”
女人伸手摸了摸瓷盤的邊緣,輕輕地道“涼了。”
小丫鬟撇了撇嘴,開口似是抱怨,卻也已經(jīng)是習(xí)慣,“今日是老爺迎娶十六夫人的大喜日子,廚房里忙得不得了,哪里還有人顧著這邊。夫人快吃吧,今日托了十六夫人的福,還留了盤肉呢。”
盤中的肉片已經(jīng)冷卻,表面浮了一層雪白的油脂,看著生不出半點食欲。
女人猛然抬起頭來,平靜無波的眸子里忽而迸出無限怨憤。
“沈郎又娶妻了”
郁桃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沉沉浮浮,好似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隔著朦朧的夢境,她仿佛也能感受到深秋冷室里單薄衣裳掩不住的寒冷,待到她好不容易從夢中抽出身來時,已是滿身冷汗。
郁桃睜開眼,看著頭頂?shù)拇册#挥X得腦袋昏沉,精神疲憊,仿佛身體也隨著意識沉浮掙扎了許久,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下意識地伸手往旁邊一探,卻摸了個空。
她收回手,縮回被褥中,臉蛋埋進(jìn)溫暖松軟的被子里,摸了摸胸口,回想起方才的夢,心中有些余悸。
方才做的夢像當(dāng)真經(jīng)歷過一樣,讓她如今醒來了還有些后怕。郁桃知道自己是做了個夢,夢里頭那個在深宅后院里自怨自艾的人也是她,她分明知道這是個夢境,可直到現(xiàn)在醒來,仿佛也能感受到夢中人陡然生出的哀怨憂愁。
外頭忽然傳來了下人們輕輕的說話聲,郁桃撐起身子,很快便有小丫鬟推門進(jìn)來,是沈家的侍女雀兒。
“少夫人,您可總算是醒了。”雀兒捧著銅盆進(jìn)來,歡喜地道“少爺一早便起來了,特地囑咐奴婢,讓奴婢不要吵醒少夫人,奴婢過來瞧了好幾回,可總算是等到您醒了,少夫人是忘了昨日少夫人特地叮囑奴婢要提醒您,今日表姑娘要來呢。”
聽她這么一說,郁桃可總算是想起來今日是什么日子。
雀兒口中所說的表姑娘是程慧蘭,她新婚夫君沈度的表妹,是沈度姑姑的女兒,沈度姑姑嫁給了一個秀才,后來程父考中了功名,被派至邊陲小城做了知縣。程慧蘭身子骨弱,三天兩頭就要病上一場,程父做官的地方風(fēng)沙大,在那一直養(yǎng)不好身體,而沈家在江南,因此程慧蘭時常過來小住一段時間,年年都來。
郁桃與沈度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家是鄰居,兩人自小就在一塊兒玩,小時候互稱兄妹,沈度一直護(hù)著她,郁桃常常往沈家跑,找隔壁面容俊俏溫和有禮的哥哥玩,她來的次數(shù)多了,自然也見過了程慧蘭。
前幾日,就是她和沈度的大喜日子。程慧蘭每年都要過來,本來今年也能正好趕上這大喜日子,只是她住的遠(yuǎn),一路趕來要費不少時日。原先她已經(jīng)提早出發(fā)了,只是不巧,偏偏路上染了風(fēng)寒,途中休息耽擱了幾日,竟是錯過了。
人還沒來,消息就先到了,說是程慧蘭今日就到。
往年程慧蘭過來,也是郁桃與她玩得最好,因而這回程慧蘭來,最期待的也是郁桃。
郁桃心中惦記著,不由得催促雀兒動作快些。
等雀兒幫她將發(fā)髻挽起,郁桃瞧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