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晚,蕭煜一夜未睡, 一直在長樂宮守著沈雁初沒有離開。
天邊微亮, 除夕夜已經(jīng)過去, 今日便已經(jīng)是新年第一日。
“陛下今日應當接受百官朝賀”小祿子知道此時應該不要說話為好,但是接受百官朝賀也十分重要, 更何況那些大臣還在太和殿囚著。
“好”蕭煜聲音沙啞極了,幾乎聽不出來是他聲音。
他在沈雁初床邊坐了一夜,眼看著沈雁初呼吸頻率漸漸變低, 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中間沈雁初又吐了幾次,喂進去藥大多都被吐了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可除了喂藥,他什么都做不了。
“昭兒如何了”蕭煜緩慢站起身來, 因為坐時間太長, 他雙腿有些麻木。
“小殿下昨夜哭鬧了許久才勉強睡著,早上開始發(fā)熱。”小祿子小心翼翼回答道, 一邊用余光注視著陛下,生怕他再次受到打擊。“江大人已經(jīng)去看過了,也開了藥,現(xiàn)在應該好上一些了。”
“嗯,等回來去看看。”蕭煜面無表情回答。“你去下令, 除了心腹以外所有宮人,全部都關起來, 一個都不要放走。”
“是。”小祿子雖然不大明白, 但也立即下令讓心腹去查。他聽出來蕭煜有要去太和殿意思, 連忙讓下人端些熱水來,再親自服侍蕭煜換衣裳。
蕭煜本就沒有心思去管百官,他心里惦記著沈雁初。到太和殿隨口安慰幾句百官,快速接受朝賀便離開了。因為昨日之事發(fā)生實在是迅速,許多人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應該是皇后出了事情。
等大臣們?nèi)侩x開,蕭煜一個人坐在龍椅上,低著頭沉默不語。偌大宮殿冷冷清清,仿佛整個世界都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其實他不敢回去。昨夜一整晚他都在害怕,害怕思歸突然沒了呼吸。他不敢眨眼,只有一動不動盯著才能讓他安心。
如今他離開了一會兒,便不敢回去了。
“陛下陛下”小祿子本來不敢打擾蕭煜,只是這一次必須要請示。
蕭煜聞聲抬起頭來,突然發(fā)現(xiàn)謝飲歌就在大殿門口,他頓時愣在了龍椅上。
謝飲歌是坐在輪椅上。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便服,在大殿門口遙遙望著蕭煜,陽光落在他身上,看不出來他是什么表情。
但是能感覺到他憔悴和疲憊。
“舅舅”蕭煜站起來,飛快地跑到謝飲歌面前,但是在離謝飲歌五六步地方停住了。
他接受不了自己舅舅也出了事他也知道謝飲歌自尊心,所以他停下了腳步。
“我沒事,休養(yǎng)一些時日便能走動了。。”謝飲歌擺了擺手,面色如常道,“擅自回來是想看你有沒有事,還有就是賀衍那小崽子非要我回來休養(yǎng)。”
謝飲歌語氣同往常差不多,只是多了些凝重。
蕭煜這才放心下來。
“宮里出了什么事”聰明如謝飲歌,一入宮就知道發(fā)生了不同尋常事情。
“先去長樂宮吧。”蕭煜低聲道。
謝飲歌沒有異議,便一起往長樂宮方向走。謝飲歌不方便,蕭煜本來想替他扶一扶,沒想到卻被他拒絕了。
“我又不是廢人,不必特意幫我。”謝飲歌淡然道。他眼底有些烏青,看來是路上顛簸奔波導致。“你先說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蕭煜把昨晚發(fā)生事情一一說清楚,又將那封密信交了出來。
謝飲歌接過密信,仔仔細細看過了一遍。“這信有九成可能是真。之前連番勝仗已經(jīng)打得他們狗急跳墻,但是在我離開之前他們竟不惜一切代價死守城池,我覺得事有蹊蹺,才回京看看,果然確實是有問題。”
“他們這是要破釜沉舟。”蕭煜步伐越發(fā)緩慢起來。“舅舅,我知道若為人君此時最應該做是放棄思歸。但是我”做不到
最后半句話蕭煜并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知道謝飲歌應該明白他意思。
“你說,我自然明白。”謝飲歌自然是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初蕭煜是因為什么才走上奪嫡這條路,因為什么才做皇帝。要說他沒有仁義之心、君主之心那是不可能,但是最大理由卻是沈雁初。
“而且昭兒是我同思歸孩子,現(xiàn)在思歸又有了身孕。”蕭煜直直望著謝飲歌,露出一個茫然無措表情來。“舅舅你說我應該怎么辦”
他應該怎么辦才能換回他思歸
謝飲歌微微一愣,接受得出奇快。這個消息他有點心理準備,但是卻沒敢想這是真。不過昭兒生得確實很像蕭煜,既然乾坤二君已經(jīng)很超乎常理,男人生子也不覺得有什么了。
“冷靜蕭煜,你是大梁皇帝。若是你慌了,整個國家都會失控。若是你不在,西域入侵大梁,大梁將生靈涂炭”謝飲歌語氣嚴厲了許多。
“是舅舅。”蕭煜回答得十分艱難。
他做不到輕輕松松放下沈雁初,如果他死可以
已經(jīng)到了長樂宮范圍,小祿子提前兩步把昭兒抱了出來。昭兒才剛醒,迷迷糊糊揉著眼睛。一看到謝飲歌回來了,掙扎著從小祿子身上下去,屁顛屁顛跑到謝飲歌面前,伸出兩條小短胳膊要求抱抱。
謝飲歌低頭把昭兒抱到了腿上,他是小腿受傷,抱個孩子并無大礙。
于是一行人直接進入了長樂宮。
一進屋就能看到沈雁初病懨懨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到胸口起伏。蕭煜上前確認一下沈雁初確實還活著,這才松了一口氣。
謝飲歌靜靜望著躺在床上沈雁初,懷里昭兒望著自家爹爹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此時屋內(nèi)只有蕭煜、謝飲歌、小祿子、昭兒和昏迷沈雁初。謝飲歌示意小祿子把門關上,等關好門,仔細確認身邊不會有其他人才猶豫著開始說話。
“這件事關鍵其實在于,我們并不知道西域那邊會不會真交給我們解藥。其他我們都能想辦法,但是解藥卻不能。至少要拖延到讓賀衍去西域偷霖棲花回來。”謝飲歌一邊思考著一邊道。“割讓城池并不是一個短時間內(nèi)可以做到事情,他們必然會在宮里留下一個或者不止一個奸細,方便通知情報。”
“我已經(jīng)派人控制住宮內(nèi)所有有嫌疑人。”蕭煜補充道,“應該不會有任何遺漏。”
“江晚亭手里應該會有假死藥,或許我們可以作戲騙過奸細,并且飛鴿傳書立即通知賀衍去偷霖棲花。”謝飲歌頓時有了計劃。“為了得到這十座城池,西域必然會等下去。但是沈雁初等不了,所以他們必然會派人來維持沈雁初生命。因為只有沈雁初活著,他們才能達到目”
“我明白了。”蕭煜手藏在袖子里,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住他顫抖。“十座城池也絕不可能割讓,那些都是大梁子民,不可讓外人欺侮”
“此事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其余全不能告訴。你只要裝作自殺而死便是,把剩下東西交代好,其余由我來做。”謝飲歌拍在蕭煜胳膊上,“你要記得,是裝作自殺。等你假死醒來,你思歸便也能醒過來了。”
謝飲歌似乎有些擔憂,但是旁人并不能看得出來他在擔憂什么。
“舅舅昭兒便先跟著你了。如今宮中必然不安定,我會把所有宮人放出來,方便引蛇出洞。我怕昭兒也會被盯上。”蕭煜沉默半晌道。他溫柔凝望著在謝飲歌懷里嚇得發(fā)愣昭兒,仿佛在通過昭兒看向另一個人。
他最后把視線移到躺著沈雁初身上,微微勾起了嘴角。
思歸別怕我一定會讓你醒過來
“小祿子你去和江晚亭說一聲,準備好假死藥,再找個借口把所有宮人都放出來,裝作已經(jīng)抓到奸細樣子。”蕭煜低著頭仔細想著所有要點。“舅舅你同昭兒先住在紫宸殿偏殿,那里有青龍衛(wèi)守著十分安全,等我假死之后一切都要靠你們來做。”
“好。”謝飲歌點了點頭,心里卻總是有一種不好感覺。
“今晚我在此處陪著思歸,并把割讓圣旨和立儲詔書寫好。之前便一直打算封昭兒為太子,如今便一起辦了。”蕭煜伸手去接兒子,昭兒很順從跑到蕭煜懷里。
“父皇”昭兒聲音軟軟,小家伙把臉埋進父皇肩膀,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偷偷掉眼淚。
雖然之前一直跟著沈雁初沒怎么見過蕭煜,可他還是能感覺到到底誰才是他最親人。他可以很黏謝飲歌,卻只會在蕭煜懷里哭。
“昭兒不哭。”蕭煜溫聲安慰著昭兒,他吧唧一下親在昭兒小臉蛋上。“今日你同啾爺睡,等明日父皇和爹爹一起去找你,好不好”這已經(jīng)是蕭煜用盡全身力氣,能說出來最溫柔話。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
謝飲歌從蕭煜懷里接過昭兒,小祿子在長樂宮外拍了拍手,青龍衛(wèi)人便一路送謝飲歌去紫宸殿。
小祿子拿來玉璽和空白圣旨,靜靜放到了蕭煜身邊。
“你去取藥吧。”蕭煜十分平靜說。
小祿子連忙稱是,關上門緩緩地退出了長樂宮。
只留下蕭煜一個人在屋里陪著昏迷沈雁初。
從昨夜開始沈雁初便一直沒有吃東西。除夕夜里那些東西都被強行催吐出來,今日勉強灌進去食物和藥也都被吐了出來。再這樣下去不出五六日就算是有解藥也救不回他思歸來。
蕭煜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沈雁初微涼手,低頭親吻上他額頭。如果思歸沒有中毒話,現(xiàn)在應該臉色微紅,一臉溫柔望著他。
從四年前第一次給他送吃,他就知道他很喜歡面前人了。沈雁初這人,樣貌生得精致不說,那雙溫柔眼睛幾乎讓人沉淪得無法移開目光。
思歸思歸。每次一想到思歸這個名字,他都有一種想要把沈雁初抱進自己懷里,讓沈雁初暖包圍著他。
就好像他也有一個家一樣。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帶給他溫暖。
蕭煜低頭吻上沈雁初柔軟嘴唇,屬于沈雁初清茶味道已經(jīng)淡到不能再淡,但是卻依舊能讓他安心。
他提起筆來,極為迅速寫好割讓城池圣旨,然后在另一張圣旨上交代他遺言。
“第一步,自然是要立昭兒為太子,等朕駕崩之后登基。”
“由舅舅為攝政王,朕也安心。他不會危及你們父子兩個,只會好好保護你們。”
“我思歸自然是要做太后,若是你不喜歡,也可以回到沈家做你靖安候。沈家我已經(jīng)替你料理干凈。你愿意留在京城便留在京城,不愿意也可以云游四方。”
“但是你要保護好你自己。”
最后最后
“我喜歡你,思歸。”
“但是我害怕若他們知道我沒有真死去會怎么樣。所以”
蕭煜對著沈雁初微微一笑,眼睛里仿佛有晶瑩閃過,他爬上床,鉆進被子里躺在沈雁初身旁。
“思歸,再陪我最后一次吧。”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一整天。小祿子端著一杯摻了假死藥酒站在床頭。
“陛下,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沈雁初昏昏沉沉睜開眼睛時候,眼前是一片純粹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眼前除了黑暗似乎什么都沒有。
這種感覺讓他略微有一點熟悉。
然而他覺得渾身都痛得要命,身體動彈不得,只能在黑暗中漂浮著。幸而這片黑暗里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在包裹著他,讓他覺得很舒服。
好像有什么東西被他遺忘了,沈雁初迷迷糊糊想。但是他真好累,累到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沈雁初覺得應該是很漫長一段時間。長到他睡飽了再也不想繼續(xù)睡下去。無數(shù)記憶強硬塞到他腦袋里,讓他頭疼欲裂。
這樣過程持續(xù)了很久,等沈雁初昏昏沉沉再度醒來,眼前黑暗里多了一縷光。
叮咚恭喜您已經(jīng)完成了謀斷天下大部分劇情。現(xiàn)在您有兩個選擇。第一,安全回到現(xiàn)實世界,系統(tǒng)會刪除您在系統(tǒng)世界所有記憶。第二,完成最后任務,脫離系統(tǒng)永遠留在這個世界,再也不能回到原本世界。
現(xiàn)在,您打算如何選擇
機械電子音讓沈雁初感到有些恐慌,在系統(tǒng)說完那一瞬間,他所有記憶都恢復了正常。
蕭煜呢他怎么在這里沈雁初心有些慌,他下意識想要找到蕭煜,然后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在系統(tǒng)空間里。
此時他應該坐在漆黑地面上,周圍也一片漆黑。
“沈雁初”他聽到有人在呼喚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