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莫懷嵐委婉而堅定的拒絕了老乞丐的嫁女提議, 表示自己雖然不會娶他的女兒, 但還是會幫她拿回落在肥娘子手中的賣身契。
葉云崖道："好，你去吧，路上小心。"
莫懷嵐不悅的看著葉云崖。
葉云崖諂媚討好："太子殿下，先把我們送進(jìn)南星觀呀。天都快黑了。"
莫懷嵐道："是先送‘他們’去南星觀。葉云崖，你和孤一起去暖春樓。"
"我不去。"葉云崖拒絕："南星觀附近鬧鬼啊，我害怕。"
其實, 葉云崖怕的東西很多，就是不太怕鬼。
之所以這么說，只是想逗他玩。
莫懷嵐顯然還記得當(dāng)初在風(fēng)蝕城，葉云崖單槍匹馬超度野鬼一百人的輝煌經(jīng)歷，只當(dāng)沒有聽到她說話，扭過頭不看葉云崖的臉。
落日終于完全隱匿在地平線之下。
天地間還殘留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光芒。
六個人四匹馬, 走進(jìn)了南星觀的大門。
南星觀信徒稀少，財運(yùn)敗落。
因已入秋, 道觀的地面上有一層稀疏的落葉, 無人打掃。
觀內(nèi)極為冷僻，無聲無息。
莫懷嵐也被這里莫名的寂靜感染，只輕聲道：
"張?zhí)鞄? 懷嵐拜見。"
這樣喊了幾聲后, 偏堂的大門被人推開。
堂內(nèi)走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士。
他長相和善，圓臉厚耳, 很符合葉云崖前世見過的神佛雕像鑄造風(fēng)格。
可仔細(xì)看的話, 又覺得這觀主長的很沒有特色, 放在人群里很難被辨認(rèn)出來。
不愧是名叫張某某的人物。
張觀主上前迎接，道：
"太子殿下光臨本觀，有失遠(yuǎn)迎接，不知這幾位朋友是……？"
莫懷嵐指著葉云崖道："這是我同宗師姐。那兩位是神劍山莊的道友。"
葉云崖對張?zhí)鞄燑c了點頭，有點感激莫懷嵐沒有說出類似"她是我小妾"這樣讓人顏面盡失的介紹。
莫懷嵐又指了指老乞丐和小姑娘道："這兩位路遇困難，恐怕要在觀里借住幾日。不知可否方便？"
正常來說，道觀是不能收容沒有皈依的女性的。
可南星觀附近有惡鬼作祟，天色已晚，張?zhí)鞄熞膊荒軐⑺齻冓s出去。
于是笑著說："久仰久仰，各位請進(jìn)。"
張觀主一邊將眾人引入偏堂，一邊娓娓講述：
"……近日惡鬼猖獗，南星觀附近有許多百姓無辜喪命。粗略一數(shù)，恐怕傷亡人數(shù)超過百數(shù)。不得已，老道才傳信給破天宗宗主，請他派修士過來抓出真兇。真沒想到居然盼來了太子殿下，實在是蓬蓽生輝。"
葉云崖心道："裝得我差點都信了。"
分明是渣爹親自要求，把莫懷嵐劃進(jìn)這個檢驗衷心的圈套。
另一旁莫懷嵐聽了這話，微微笑了笑，客套一番后追問：
"敢問觀主，是什么樣的惡鬼？"
張觀主道："那是……一道黑影。"
"黑影？"
"不錯。那黑影個頭高大，看上去是個青壯年男子，右手握著武器，有時是一把殺豬刀，有時是鐵槍，有時是短劍。"
張?zhí)鞄煹溃?amp;amp;quot;黑影總是在午夜時出現(xiàn)，一躍翻過圍墻，在夜深人靜時大肆殺戮。黑影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一出手，往往就是滅門慘案。即使有幸存者，也數(shù)量極少。"
葉云崖奇道："幸存者中，就沒有人看清黑影的臉嗎？"
張?zhí)鞄煋u搖頭，道："那黑影妖力高強(qiáng)，動作極快，而且極狠。又是黑夜，誰能看清？"
葉云崖點點頭，卻還是覺得奇怪。
人在極度驚恐中可以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潛力，別說是黑天，就算是被挖去眼球，也有可能在最后一秒中看清兇手的特征。
張?zhí)鞄熋枋龅模m然也是特征，但太模糊，根本沒有什么特別有用的信息。
就在此時，莫懷嵐開口，追問：
"這數(shù)百名遇害者，有什么相似點嗎？"
張?zhí)鞄焽@了口氣，說："有的。"
"是什么？"眾人齊聲追問，顯然有些好奇。
張?zhí)鞄煹溃?amp;amp;quot;這些被滅門的家族，有個勉強(qiáng)能稱得上的相似點。"
"那就是，被滅門的族人中，一定有一個人是頸上戴著黑色頸環(huán)的。"
此言一出，眾人默然。
破天宗有個人人皆知的規(guī)定。
只要違反宗主莫瓏制定的法律，無論是否接受過懲罰，都要在脖子上戴一圈黑色的布條，展示自己曾經(jīng)犯下過罪孽。
這黑色的布條起到了完美的羞辱作用，被人稱為"受罰的頸環(huán)"。
一旦犯罪，終身受辱。
若是罪大惡極的重犯，被如此對待，倒也沒什么。
可如前文所說，破天宗的法律規(guī)定極其嚴(yán)苛，很多規(guī)定是只要百姓行為稍微有些偏差，就會被砍去腳趾，然后被戴上頸環(huán)。
也有人覺得這懲罰過于嚴(yán)厲，讓人根本沒有改正的機(jī)會。
但礙于武尊莫瓏實力強(qiáng)悍，性格又格外敏感，至今無人敢對他開口提議。
莫懷嵐垂下眼簾，道：
"遍尋破天宗管轄境內(nèi)，想找個完全沒有人戴頸環(huán)的家族，也是件難事。"
張?zhí)鞄燑c點頭："這是老道仔細(xì)比對后發(fā)現(xiàn)的相似點，有些勉強(qiáng)，還望太子殿下包涵。"
"不，"莫懷嵐道："天師一針見血。我們可以先按照這個線索追查。"
張?zhí)鞄熉冻鲂牢康男θ荩谥械溃?amp;amp;quot;太子殿下車馬勞累，請在本觀休息一夜，明日再做追查。"
莫懷嵐點了點頭，抓住葉云崖的手腕，道："勞煩天師將其他道友妥善安置。我與葉云崖還有其他事情要辦，今夜需要外出。"
張?zhí)鞄煴牬笱劬Γ溃?amp;amp;quot;太子殿下，恕老道多嘴，南星觀晚間惡鬼肆虐，你們兩人獨自外出，恐怕不太安全。"
莫懷嵐道："既然天師說，那黑影只在午夜動手作惡。那么我們趕在午夜前回來，也就是了。"
那張?zhí)鞄焼獑锣拢忠獜U話。
葉云崖忍不了了，忽然抬手搭住了莫懷嵐的肩膀。
傾身向前，說道："張?zhí)鞄煟覀兎蚱薅顺鮼泶颂帲瑢ε銟呛酶信d趣，今夜是一定要過去見識見識的。你再阻攔，未免有些管的太寬了吧。"
"……"
張?zhí)鞄熞汇叮S后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暖香樓離南星觀很近，且向來都是安全之地，太子殿下想去的是那里，老道就不多廢話了。"
莫懷嵐皺了皺眉，將葉云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來："又胡說八道。"
葉云崖也沒生氣，笑著問神劍山莊的兩人："你們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暖香樓？"
師兄弟二人齊齊搖頭，看著老乞丐和小姑娘，語氣復(fù)雜的說："我們留下來保護(hù)……嗯，平民。"
葉云崖看了他們一眼。
"好吧。"
月黑風(fēng)高。
葉云崖與莫懷嵐一同趕往暖香樓。
路上，葉云崖看了他一眼，忽然說：
"……那個老乞丐，可能不是一般人，需要注意一下。"
莫懷嵐"嗯"了一聲。
葉云崖驚道："你看出來啦？"
莫懷嵐點點頭。
葉云崖登時深感佩服，心想不愧是男主角，洞察力如此出色。
她是具有先天作弊系統(tǒng)，依靠系統(tǒng)任務(wù)提示，直接知道了老乞丐的身份是"偽裝的老人"。
莫懷嵐可沒有系統(tǒng)，也不知是如何看出來貓膩的。
葉云崖問："怎么說？"
莫懷嵐猶豫了一下，道：
"他父女倆剛脫離險境，表現(xiàn)的未免太平靜了些。賣身契何時拿不可，非要求我們今晚出門？恐怕是想將我們支走。"
葉云崖點了點頭。
莫懷嵐又道："更重要的是，他們似乎與神劍山莊的謝澤、鹿飲溪相識。"
葉云崖一愣，驚訝道："是嗎？"
"嗯。"莫懷嵐道："鹿飲溪看到那老人的臉時，叫了一聲，然后眼神也很奇怪，好像是故意裝作不認(rèn)識他的樣子。"
葉云崖："……"
葉云崖："你既然知道，又為什么答應(yīng)老乞丐，替他女兒拿回賣身契？"
莫懷嵐的表情認(rèn)真起來。
他道："因為暖春樓的老板娘，身上有妖氣。"
葉云崖一愣："有嗎？我怎么不知道。"
"很微弱，但我能分辨出來。"莫懷嵐道："那老人千方百計想讓我們今夜去暖香樓探訪，想必是有些話光靠言語說不清楚。既然如此，那便去看一看吧。"
另一方面，南星觀。
張?zhí)鞄煂兹税差D好后，回到自己的房間。
夜深人靜時，神劍山莊的兩位弟子悄悄睜開眼睛，眼眸中沒有一絲睡意。
謝澤、鹿飲溪不約而同，躡手躡腳的朝安放有老乞丐和小姑娘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就見老乞丐背對兩人，側(cè)躺著。
小姑娘則是睡在里面，只能看見女孩一團(tuán)漆黑的長發(fā)。
老乞丐似乎早有預(yù)料，聽到動靜，也沒起身，語氣平靜的和謝澤、鹿飲溪打招呼：
"可算是來啦。"
謝澤與鹿飲溪聞言齊齊跪在地上，道："參見師尊，參見大師兄。師尊，您、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語氣又驚又喜，居然有些微微發(fā)抖。
那老乞丐從側(cè)躺的姿勢坐起身子，那一瞬間，老乞丐的氣勢陡然發(fā)生了變化。
原本老邁虛弱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強(qiáng)壯精煉起來。
猥瑣迷茫的眼神，變得凌厲而充滿鋒芒。
整個人好似一把蓄勢待發(fā)的沖天長劍，散發(fā)著淵渟岳峙的強(qiáng)悍氣息。
里面的小姑娘也緩緩跟著起身。
她純白的眼瞳一晃，化為一雙漆黑的眸子。
纖細(xì)的脖頸上，長出了尖銳的喉結(jié)。
身體拉長，面孔到是沒怎么變化。
說話時，軟糯的女聲徹底化為低沉的男子音，他低低咳嗽一聲，道：
"阿澤，飲溪。這一次南星觀的任務(wù)比你們想象的危險。師父和我出關(guān)之事，務(wù)必不要讓旁人知曉。"
"是。"
謝澤與鹿飲溪畢恭畢敬道。
原來，葉云崖與莫懷嵐遇到的這乞丐和盲女，居然是天道大陸最強(qiáng)修士行列中，鼎鼎有名的神劍山莊的莊主武不凡，與大弟子徐鳳鳴！
他二人占據(jù)了天道大陸劍法修行排行榜第一、二名長達(dá)十年之久，實力強(qiáng)橫，單憑兩人之力，便使神劍山莊力壓群雄，躍居成為天道大陸第一大宗門勢力。
簡直令敵人聞風(fēng)喪膽，令修士敬畏憧憬。
謝澤是個比較高傲的少年。
平日里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總是將頭顱昂得高高的。
可他此時卻溫順的像綿羊。
謝澤全然沒有任何拒絕的想法，對著那老乞丐，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師尊，需要我們出手，把破天宗那兩人趕走，方便您二人行事嗎？"
武不凡笑道："不必了。我聽丁香師弟說，無量神劍曾經(jīng)試圖對莫家的大兒子做出認(rèn)主的舉動？"
謝澤猶豫了一下，道："是的。"
"哈哈，真真不知這位太子殿下何德何能，能叫我宗神劍傾倒。"
武不凡對著裝扮成小姑娘的徐鳳鳴說："你摸過莫懷嵐的身體，能察覺出什么嗎？"
這徐鳳鳴有一招成名術(shù)，相當(dāng)厲害。
只要觸碰到別人的身體，就能知道許多有用的信息。
此時徐鳳鳴點了點頭，輕聲道：
"莫懷嵐，破天宗太子，單靈根體質(zhì)，金屬性。劍武雙修。目前修為是四階巔峰，即將突破三階。手中只有一套功法，名叫《太玄拳法》。"
謝澤與鹿飲溪聽了大師兄的介紹，目瞪口呆。
只是輕輕觸碰了一下對方的身體，竟然就可以獲得這么多的有用信息。
甚至連對方修行的功法都能察覺出來，實在是了不起。
武不凡眼神中閃過有趣的光芒。
"這小孩，說是劍武雙修，卻只有一本垃圾的什么狗屁拳法，沒修行過劍譜，卻能引得無量神劍的關(guān)注。嘿！有意思。鳳鳴，你覺得莫懷嵐的心性如何？"
這一次，徐鳳鳴略顯猶豫。
他遲疑一陣后，方才回答：
"他……性善且堅。"
武不凡哈哈大笑，贊許的看著徐鳳鳴，說道："難得聽你給人評價如此之高。既然你看重他，那么接下來便請鳳鳴替為師考驗考驗?zāi)俏惶拥钕拢绾危?amp;amp;quot;
徐鳳鳴點點頭，道："是，師父。也請兩位師弟施以援手，為我與莫懷嵐制造相處的機(jī)會。"
謝澤與鹿飲溪小雞啄米似點頭。
謝澤頓了頓，道：
"不過，大師兄，莫懷嵐不久前剛?cè)⒘艘晃黄拮樱逐と耍饺绽锟偸谴绮讲浑x的跟在莫懷嵐身后。想要單獨相處，恐怕困難。"
"……"
"阿嚏——！"
深夜中，葉云崖猛地打了個噴嚏，總覺得好像有誰在背后議論自己。
她摸了摸鼻子，正要說話。
就見莫懷嵐對著自己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抬頭一看，就見兩人已經(jīng)走到暖香樓附近。
鼻腔里又能聞到那股濃烈的花香了。
便在這時，葉云崖腦中顯示系統(tǒng)消息。
【系統(tǒng)提示：請作者找回關(guān)鍵人物小鳳仙兒的賣身契。注意，重要的道具，就在你們最忌憚的妖物房間之中。】
葉云崖一看提示，樂了。
暖春樓有六層高，建筑恢弘，幾乎占據(jù)了一整條長街。
她正愁找那張賣身契，無疑大海撈針時，系統(tǒng)就貼心的發(fā)來消息。
葉云崖思考了一下怎么劇透給莫懷嵐，口中道：
"我猜賣身契這樣重要的東西，一定藏在老板娘的房間里。一會兒我們想辦法混進(jìn)暖春樓，去打聽肥娘子的房間所在之處。"
莫懷嵐輕聲說："不用。我們從后方爬窗進(jìn)入，你跟著我就好。"
"咦？難不成你早已知道肥娘子的住所？"
莫懷嵐雪白的面孔都漲紅了，他緊緊皺眉，很不情愿的說：
"……我能聞到。"
葉云崖恍然大悟。
剛才莫懷嵐說老板娘身上有微弱的妖氣，葉云崖還不信。
現(xiàn)在才知那味道居然特殊到能把莫懷嵐當(dāng)警犬使。
莫懷嵐看她表情，忍不住解釋："到了晚上，那味道就變得刺鼻。"
"你給我描述一下，"葉云崖好奇："究竟是什么味道？"
莫懷嵐臉又有些紅了，他別過頭，轉(zhuǎn)移話題：
"快走吧。"
葉云崖驚愕于莫懷嵐的害羞，好奇心幾乎爆棚，正要繼續(xù)追問，就見莫懷嵐悄無聲息的繞到暖春樓的后門，伸長手臂做出攀爬的動作。
暖春樓迎客處喧囂熱鬧，但后門卻人煙稀少。
只有一個打瞌睡的龜奴守在后門，戒備松散。
兩人輕手輕腳，順著欄桿向上攀爬，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暖春樓里熱鬧非凡，透過紙窗能聽到客人高聲談笑、妓|女輕浮唱曲、以及姑娘或快樂或痛苦的呻|吟聲。
從葉云崖這邊看，只見莫懷嵐的手都在發(fā)抖，他耳尖通紅，一副不堪入耳的羞恥模樣。
若不是要攀爬，恐怕他一定會用雙手牢牢堵住耳朵。
葉云崖嘻嘻一笑，靠近他的耳朵，問："肥娘子的房間在哪里？"
嘴唇幾乎觸碰到那人的耳垂。
莫懷嵐竭力保持鎮(zhèn)靜，指了指面前的房間，道："就是這里……"
葉云崖側(cè)耳傾聽，房間里沒有動靜。
濡濕手指，在紙窗上戳了個小洞。
透過小洞，沒見到房間里有人，于是她推開窗戶，鉆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