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黎軒很小的時候,他曾反復做著同一個夢。
夢里烈火漫天,人們慘叫不絕,濃密的煙霧嗆得他直咳嗽。
面前似乎站著什么人,華服錦袍,儀容威嚴,一身濃重的殺伐氣。
他不由得往女子懷里畏縮。
“那是塵世間的地獄,我無法保住你們的性命,且等我。”
“二十五年后,我必修得大成,帶你們離開。”
女子一瞬間箍緊了襁褓內(nèi)的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著。
滾
這便是他的娘嗎
白黎軒有些失神,探向面容模糊的女子。
手掌攪碎這一場幻夢,他驚醒了。
睜大眼睛,胸口起伏不定,將天花板上搖晃的燈穗看了許久。
瞳孔恢復焦距,終是逐漸平息。
白黎軒抬手手感似乎有些不對
對方睜眼的時候江奕便發(fā)覺了,合上書問“醒了”
白黎軒“”
一個打挺支起半身,死死盯著兩只相牽的手。
他什么時候抓住了前輩的手
看著對方不掩震驚的樣子,江奕倒是很淡定“你后半夜有些睡不安生。”
接連躲過幾波追殺,他們在一偏僻的小山村里落腳,白黎軒給了一農(nóng)戶些許銀兩,換他們暫住一晚。
設下禁制,掩去來時的痕跡,江奕看白黎軒這些日子奔波勞碌,便建議對方好好休息一下。
打坐雖能很快恢復精神,但不如好好睡上一覺更能寬解心里的乏累。
白黎軒應下了。
比起滅魔崖底和墳堆山洞,這里有床有被褥,不知好了多少。
白黎軒此次入睡也快,只是不知道后半夜夢見了什么,額上冒著冷汗,嘴巴雖閉得死緊,卻一直朝外拼命伸著手。
江奕湊近想要查看情況,手剛探過去,就被對方一把給抓住了。
短暫的怔愣之后江奕便恢復了淡然,見人好似穩(wěn)定了下來,也沒想著將手撤回白黎軒抓得太緊,他抽不回來。
不過靈魂體沒有疲累感,屋子里就他們兩個人,維持這樣的動作也無傷大雅。
“”白黎軒。
江奕的話雖未說全,但他大致能猜到當時的情況。
既然人已經(jīng)醒了,江奕便準備將手收回去,卻發(fā)現(xiàn)白黎軒將他抓得更緊了。
不等江奕疑惑,白黎軒先輕聲道“前輩,晚輩方才夢見了自己的父母。”
江奕微停頓。
若是夢見了美好的回憶,白黎軒后半夜也不會表現(xiàn)得像做了噩夢一樣。
白黎軒在這個話題上戛然而止,盤膝而坐,后背抵靠著墻。
他半仰著頭,沉默了小一會兒,突然地笑出了聲。
“修真乃俗世之人求取仙路,需斬斷前塵,耳根清凈,心無執(zhí)念。”
“這是銘刻在太和宗望天石上的誡言,每個弟子往返宗門時均能看見,便是為了讓我們切記,勿受前緣所擾。”
“但小孩子怎能控制住自己的思念我雖為天樞峰首席大弟子,在這一方面也與他們并無不同。”
“有時候還在羨慕,至少他們見過自己的父母親,偶爾有什么傷心事,好歹還能有個念想。”
“他們自然也羨慕我,羨慕我為天樞長老的嫡傳弟子,自入宗門時便地位尊崇、飽受寵愛。”
江奕注意到了,白黎軒這時不再稱那人為師父,而是不咸不淡的一句天樞長老。
“但他們大抵沒想到,天樞長老雖不曾缺我靈石丹藥,卻也對我嚴厲至極,若修為有所桎梏,少不了要跪山崖,少時三個時辰,多時一天一夜。”
本安安靜靜充當著一位合格的聽眾,聽到這里,江奕忍不住皺眉問“何時的事”
“六七歲罷,那時貪玩了些。”
“”江奕。
雖說他一貫將事情看得很淡,此時也真心覺得天樞長老的做法有些匪夷所思。
將六七歲的孩子罰去跪山崖受冷風,這是人干事
似是知曉江奕所想,白黎軒若無其事地笑笑“本來只用跪一個時辰,是我天性執(zhí)拗,自恃修煉速度在師兄弟中乃是前茅,從未有過反思,天樞長老見我不服,自是罰得更狠了。”
盡管白黎軒語氣輕松,江奕卻能想象得到,那時尚且年幼的天之驕子心里該有多么委屈和難過。
“我本以為,他對我嚴厲,是對我含有重望。”
白黎軒又是一揚嘴角,眼里含著的深郁卻無法讓人認為他在笑。
“如今看來,大抵還因為我是魔修之子。”
“”
江奕絞盡腦汁地想著合適來安慰對方的話。
“前輩。”
被白黎軒喚去了注意力,他聽見對方輕聲道“你能抱一下我么”
話未出口之前,白黎軒便心知此言唐突。
即使他與江奕并非男女,但彼此摟摟抱抱的又成何體統(tǒng),稍微守舊一點的便不會同意。
不過白黎軒既要仗著江奕的心軟,自是得厚著臉皮。
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只余白黎軒淺淺的呼吸聲。
他沒有失望,在注意力的集中下,果不其然感受到有人靠近。
似乎有些不習慣和人進行肢體接觸,兩只手臂在將他環(huán)抱時稍顯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