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門院大宅最深處, 有陰陽師慌里慌張的送來了最新的戰(zhàn)報。大水漲起, 仿佛天地萬物都在為對方助威吶喊,這樣浩大的聲勢令陰陽師害怕了。他跪在自己的先祖面前, 顫顫巍巍,誠惶誠恐。
“大人請您暫時撤退吧”
“無論是地獄也好哪里也好,只要您還活著, 御門院就有復起的希望”
金發(fā)男人大半個身體都浸泡在池水中,血色池水散發(fā)著驚人的熱力, 與他體內(nèi)的寒冰之力相互對抗。那立起冰晶的名刀不知是什么運作原理, 居然撕破了他體表的防御, 寒氣深入骨髓。他能感到自己的骨血在重復結(jié)冰與融解的痛苦過程,卻掙脫不得。
但他仍舊是威嚴的、強大的,因為他是安倍晴明。
金發(fā)男人微微瞇起眼,看著面前卑微跪地的陰陽師,輕聲說道
“也許不留下血脈, 我會更強大吧。”
他沒有源氏或者賀茂那樣尊貴的出身,為了獲得家族勢力, 也為了給自己留出一條后路, 他留下了自己的血脈, 只等日后派上用場。一開始他是慶幸的, 因為森羅萬象因他的狂妄而懲罰于他, 他失去了能夠在人間行走的資格,被迫墮入地獄,忍受永生被圈禁的痛苦。
幸而他的母親始終在外奔走, 那個愚鈍的女人終究起了些作用;他的家族也起了作用,他永遠與外界有所牽絆,這是他能夠從地獄中出去的契機。
可現(xiàn)在他有些后悔了,因為另一個世界純白色的自己是如此純粹而強大。
他不該將力量分給后代的。
如果土御門伊月知道他的想法,只怕會默然,到這個時候,這個晴明仍舊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
“我不會逃走。”金發(fā)男人說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漸漸好了一點,情況緊急,于是他采用符咒鎮(zhèn)壓,強行從血池中出來。
“我不會逃走,安倍晴明不會逃走”
隔著大水的土御門伊月,正好也被妖刀姬問到了這樣的問題,他輕輕的笑了。
“不,他不會逃走,因為他是安倍晴明。”
就算惡貫滿盈,就算世所不容,就算很是自由奔放又辣眼睛,土御門伊月還是無法否認對方在這個世界中的“安倍晴明”的身份。
雖然現(xiàn)在這個身份已經(jīng)打上了問號,因為高天原的詔書此時正在他手中。
妖刀姬點了點頭,她緊緊手中的妖刀,亦是輕聲說道
“不會逃,也好,晴明大人會戰(zhàn)勝他。”
御門院的動向印證了土御門伊月的猜測,他們開始啟動先前所有的部署,不惜一切代價,毫無退走的準備,要在這片大水之上進行決戰(zhàn)。土御門伊月自然不會示弱,結(jié)界錯落懸浮,式神紛紛就位,他最后查看了一遍自己的頭像框,平靜的與另一個晴明隔河相望。
金色狩衣披在他身上,流動的光彩如一場斑斕之夢。確實是夢,夢的是他的曾經(jīng),曾經(jīng)的平安京,曾經(jīng)的平安世界,曾經(jīng)作為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一生。
他抬起手,霎時間四面來風,星月飄游,模糊了天水交界。
“很久不見,你似乎傷得很重。”
他淡淡笑道。
“我可不會因此放水,直到你放棄晴明之名。”
御門院晴明也冷冷而笑,站在新立起的塔樓上,腳下就是數(shù)量驚人的黑色式神的大潮、森嚴的重弩、以及形貌古怪的異種。
“這正是我想說的。”
交談已畢,土御門伊月不再過分猶豫,展開的灑金折扇頃刻合攏,幾乎是同時的,他與對面的御門院晴明開始施咒
對于會不會贏這件事,土御門伊月一直未有過疑慮,但此時的心緒確實是略有幾分復雜縈回的。他相信自己的術(shù),一開始就相信著了;也相信自己的式神,這份相信比相信自己的術(shù)還早。
如果要確切的形容此刻的感受,大概就是去殺死一個有些莫名的、入了邪道的自己的感覺。
隔得很遠,他聽不到對面那個晴明的咒文,可他相信他們的咒文一定不一樣,因為他們有本質(zhì)上的不同。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
這是他咒文的起始,很奇妙,晴明是念舊的人,養(yǎng)育他的源氏,他確實未有一刻忘記。
然后光燦的桔梗印在源氏的前半句咒文之后升起,巨大明亮,有著不遜于星月的輝光。
“如今我手握此枚結(jié)緣之印,呼喚我引以為傲的伙伴們”
“無論是曾為人類之妖”
入殮師放下沉重的棺材,青行燈交疊修長的雙腿,面靈氣微微含笑,弈執(zhí)起一枚棋子,薰則由貓頭鷹帶著飛得很高
“還是曾為妖怪之妖”
鬼氣森寒,妖力澎湃,大江山的鬼王勾起狂妄的笑,屬于妖類的眾多妖瞳逐一明亮起來。有什么破開大水,星月下萬千道水線淌下背甲和魚尾,閃閃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