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木舔了舔下唇, 向前走了兩步,撿起褚閔霆的那把槍, 在手指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故意神神叨叨道“我是鬼啊。”
褚閔霆聽了這句話瞬間有些窒息。
哪怕多年帶軍打仗, 哪怕手里已經(jīng)都無數(shù)條人命, 哪怕現(xiàn)在還是青天白日下, 但親眼看到一個挨了槍子卻毫發(fā)無損的女人, 還是從心底攀升出一絲恐懼。
他不由得往后縮了縮, 甚至顧不得自己肩頭的槍傷“你你”
姜逢木又向前蹭了蹭,臉上掛著一絲神神叨叨的笑, 仿佛要坐實自己厲鬼的身份一樣。
“你乖乖的聽話,我可以不帶你下地獄。”
她之前還在清大玩過一陣子的廣播臺,抽空配個音什么的。
學(xué)的又陰郁又嚇人, 褚閔霆眼珠子都紅了。
別說褚閔霆,就連陳默也僵住了。
他以前知道夫人有才華有厲害,但也沒想到這么厲害。
當(dāng)然,最厲害的還是少督軍的眼光。
少督軍一定是知道夫人有刀槍不入的本領(lǐng),這才跟督軍拼死對槍。
果然未雨綢繆胸有成竹。
陳默對褚沅辰的敬佩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而褚沅辰片刻之間經(jīng)歷了從極度悲傷到嫉妒懵逼的切換。
他舉著搶不斷反問自己。
做夢嗎沒有吧。
剛才槍是打過來了吧肯定的,都被摳出去甩在地上了。
姜逢木沒事嗎看樣子好好地,能蹦能跳還能嚇唬人。
現(xiàn)在該做什么呢爹都被嚇瘋了,好像威脅也不是時候了。
剛想到這里。
褚閔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姜逢木還有些遺憾,轉(zhuǎn)頭問陳默“你們督軍這么不禁嚇嗎”
陳默聲音顫抖道“還還還好。”
姜逢木站起身來“先把他扶進醫(yī)院吧,身上還有槍傷, 哦還有那個死了的馮有為,也別在這里躺著了,趕緊找人拖回去。”
滿地的血,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的,肯定會大做文章。
褚沅辰不愧是濮惠傾盡心力塑造的角色,反應(yīng)的還算快一些。
他沉聲吩咐陳默“趕緊封鎖消息,陸軍醫(yī)院發(fā)生的事一點都不要傳出去。”
姜逢木趕緊跑回褚沅辰身邊,喏喏道“其實我可以解釋”
面對褚沅辰她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是鬼這種事,哪怕褚沅辰都很難接受吧。
褚沅辰一抬手“先等等再說,現(xiàn)在有事情要處理。”
陸軍醫(yī)院門口出現(xiàn)三聲槍響,緊接著督軍渾身是血的被抬了進去,要是沒有個合理的說法,醫(yī)院里的這些怕就要炸了。
能在陸軍醫(yī)院里看病的,都是桐城的政要,誰心里都對督軍和少督軍之爭有些譜。
但是事實是這么個事實,可褚沅辰卻不能背一個弒父的名聲。
褚沅辰大步流星走進醫(yī)院,站在大廳里面沉似水“醫(yī)生呢”
醫(yī)院的主任醫(yī)生趕緊跑了出來,瑟瑟發(fā)抖道“少少少督軍”
他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沖突,但督軍傷成這樣,嚇得他魂不附體。
現(xiàn)在可能說錯句話就容易被斃了。
褚沅辰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馮有為持槍行兇,意圖謀殺督軍,還好我父親反應(yīng)快躲過一劫,可仍然受傷不輕昏迷不醒,本帥已然將馮有為正法,希望這件事大家不要出去亂說,等我父親醒過來,自有定論。”
大廳里一片寧靜,看著馮有為滿身灰土混著血的尸體,不敢言語。
主任醫(yī)師反應(yīng)過來,趕緊道“是是是,醫(yī)院一定全力救治督軍,請您放心。”
很快,督軍被推著進了手術(shù)室,肩膀上留下來的血順著手指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在場的每個人心中都壓著一朵愁云。
他們知道,桐城恐怕已經(jīng)變天了。
姜逢木看了褚沅辰一眼,然后輕聲對陳默道“去樓上把褚明江抓下來,送回警察廳,記住,光明正大的送。”
她要讓民眾們看看,褚明江的確是被秘密救出來了,但是在褚沅辰的努力下,他又被抓回來了。
言必行,行必諾。
這對一個領(lǐng)導(dǎo)者的公信力是很重要的。
陳默點頭立刻去辦。
剩下的,就是剛生完孩子的馮敏月了。
姜逢木撩起裙邊“我上去看看。”
褚沅辰本能的道“你們幾個跟著夫人,保護”
他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了。
保護夫人安全嗎
姜逢木還用他保護嗎
他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楓林別苑的場景。
姜逢木彈指之間取人性命,倒也是非人力所及。
難不成真像她說的一樣,她是個鬼,至始至終都是。
那她還記得上一世發(fā)生的事情嗎
褚沅辰深吸了一口氣,腦子里如同亂麻。
姜逢木聽到他的停頓,心中一澀。
可能真的瞞不下去了。
在她本能的替褚沅辰擋那一槍的時候,就已經(jīng)瞞不下去了。
但是她又特別心疼。
褚沅辰知道真相后悔怎么樣,能有多痛苦
但此刻還不是思考兒女情長的時候。
姜逢木邁上臺階,小鞋跟踏在瓷磚上,嗒嗒的響。
那一下下的響聲好像是鼓點敲在人的心上。
天空愁云慘淡,刮起一陣邪風(fēng),讓人莫名有些發(fā)寒。
姜逢木走上樓,問了工作的護士,來到了馮敏月的病房門前。
果然是桐城最好的病房,但好像里面的貴婦人卻并沒有任何開心。
門外站著不少衛(wèi)兵,已經(jīng)壓著踉蹌的褚明江下樓了。
褚明江在走下樓梯的時候,用剩下的那只眼狠狠的瞪著姜逢木。
多日的疲憊把他折磨的不成人形,但眼中的恨意卻是實實在在的刺人的骨頭。
他沙啞著嗓子道“是你和褚沅辰設(shè)計的吧。”
姜逢木沒有回答他,而是平靜的看他被人扯著走。
褚明江癲狂的笑“我沒有強搶民女,她是自愿的,但她是你們設(shè)計的”
事到如今,一向吊兒郎當(dāng)不求上進的褚明江終于有了思考的意識。
只不過太晚了。
這時候他才恍然發(fā)現(xiàn),好像自己除了督軍兒子的這一個身份,什么都沒有了。
而褚沅辰什么都有。
所以褚沅辰能操控七號胡同,操控警察廳,操控報社,然后置他于死地。
姜逢木深吸了一口氣,收回目光,看向房間內(nèi)怔忪的馮敏月和陶敏慧。
陶敏慧此刻連哭都不會了。
她聽到了槍聲響,再然后他兒子被人給抓走了。
督軍沒有阻止,也沒有命令傳達下來。
馮敏月則對父親的死已經(jīng)有了預(yù)感,她嘴唇發(fā)白,面無血色,頭發(fā)凌亂著,身材臃腫著,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
只有放在枕邊的那個小嬰兒突然扯著嗓子哭了出來,哭聲嘹亮,顯得房間里異常聒噪。
姜逢木淡淡道“你爸爸沖撞督軍,被督軍開槍打死了。”
馮敏月臉上的肌肉一躊躇,眼神終于活泛起來。
她啞著嗓子喃喃道“是督軍”
姜逢木點點頭“是,我沒必要騙你。”
馮敏月咬了咬牙,心里濃重的疲憊。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恨誰了。
姜逢木和褚沅辰害她走投無路,深陷督軍府,但要了她父親姓名的卻是督軍。
她一瞬間甚至眼淚都擠不出來了。
孩子在她耳邊哭,但馮敏月卻沒有興致抱著哄一哄。
生產(chǎn)的痛和疲憊在一瞬間侵襲了她,她仰面倒在枕頭上,鼻子里突然流出血來。
陶敏慧一直在輕輕的顫抖“你你要把我們怎么辦”
姜逢木搖了搖頭“我不想把你們怎么辦,只不過立場不同,今后你們可能沒有辦法留在桐城了,我可以給你們一筆錢,愿意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來之前她反復(fù)猶豫過,要不要斬草除根。
做大女主的那五年,系統(tǒng)每次強調(diào)的事情就是斬草除根。
這樣做不僅能增加爽度,還免去了后顧之憂。
但聽到房間里孩子哭聲的那一刻,姜逢木臨時改變了想法。
何必呢。
再消滅的徹底,難道要把一個還沒睜眼的孩子也掐死嗎。
她從兜里掏出來一沓子鈔票,放在了孩子身邊。
“褚明江我不能保證放出來,別的還有什么事嗎”
陶敏慧囁嚅了一下,弱弱問道“那那督軍”
姜逢木一笑,臉上有些悲憐。
“他從來沒有呵護過你,也從來沒有尊重過你,隨手就能打聾你一只耳朵,讓你成為一個聽話又美麗的傀儡,哪怕是這樣的男人,你還愿意關(guān)心他嗎拿了這筆錢,你可以好吃好喝的過完下半輩子,是想繼續(xù)囚禁在深宅大院的督軍府,還是逍遙自在的做個富婆,你自己選吧。”
馮敏月微微動了動腦袋,似乎也想聽陶敏慧的答案。
陶敏慧急促的喘息著,嘴唇顫抖道“我我留在督軍府,我兒子在,我那兒都不去。”
姜逢木嘆了一口氣“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