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家伙似乎在他們身后看了多時,只是始終沒有過來而已。
還沒等海蒂問清達芬奇他的來意,他便直接拍了拍旁邊的馬車,示意她跟著自己走一趟。
等兩人上了車之后,達芬奇才終于開了口:“我?guī)闳€地方。”
“……至于這么急嗎?”
海蒂忽然意識到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他們腳下這一大團一大團的布是什么東西?
她很久沒有見到他了,原本只是想寒暄幾句聊聊天,說不定還可以再一起做些硫酸銅來實驗用,誰想到會被突然拐到馬車上。
而且看這樣子,像是要出城。
馬車七彎八繞,終于在郊外不遠處停了下來。
海蒂掀開簾子,忽然呼吸靜止了幾秒。
“這是墓地。”
“對。”達芬奇利落地翻身跳下車,朝著她伸出了手:“下來。”
她扶著他下了車,發(fā)覺這里連守墓人都沒有。
“這里是……野墳地?”
“我找到了幾具無主的尸體,而且下葬的時間不算久。”
達芬奇扭頭看向她,眼睛里泛起笑意。
“你是煉金術師,應該懂怎么解剖吧?”
“等等——你難道想把尸體——”海蒂忽然感覺后背發(fā)涼。
“我們悄悄拖一具回去解剖——過來,幫我搭把手。”
“達芬奇先生!我們不能這樣——”
海蒂發(fā)覺他連鏟子都拿出來了,試圖制止這個行為:“您不覺得這有點過分嗎?!”
“我請示過領主大人了,他還給我撥了個專門用來解剖的地方。”達芬奇如同挑選貨物般看著一塊又一塊墓地,隨時準備落鏟起出尸體來。
“對了,”他扭頭看向她,神情微微有些好奇:“既然我們認識這么久了,為什么不叫我列奧納多?”
“列奧納多先生,”海蒂深呼吸道:“我們可以現(xiàn)在回去嗎?”
“不可以。”達芬奇彬彬有禮道:“我需要通過解剖來確認怎么畫人體。”
他想做這件事已經很久了。
什么是韌帶,怎樣肢體會曲張或舒展,人體肌肉到底是怎樣構造的——
能夠陪他做這些奇怪事情的人還真不多。
既要互相信任,還不能是執(zhí)拗的教徒,同時最好能給予一些實用的建議。
海蒂·基思勒這個名字就是個頗為完美的答案。
他顯然清楚她的性格,此刻徑直挑了個還算新鮮的墳墓,開始一鏟鏟地找棺材。
這些天里,達芬奇來這踩點過好幾次。
正規(guī)墓地要繳納一部分管理費用,有些窮人家并沒法再負擔這種開支,便找這種偏遠又荒涼的地方葬下親友,有的人甚至連十字架都是拿樹枝粗糙綁的。
海蒂一邊緊張地左右打量著人影,一邊加重了語氣道:“你把尸體解剖完了怎么辦?扔到阿爾諾河里去?
達芬奇動作一頓,頗為詫異地看向她:“當然是再埋回來啊?”
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沒過一會兒,一個簡陋的棺材就露了出來,差點被鐵鍬給弄壞了。
達芬奇眼神一亮,把周邊的土都挖開之后,想著法子把棺材給撬開了。
馬夫早就收了銀幣,這時候也拎了裹尸袋過來幫忙。
海蒂心想領主怎么會答應這種請求,有那么一瞬間連嘔吐的念頭都有。
可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像是個歷史見證者。
嚴苛的宗教環(huán)境下,解剖原本就不是能夠公開的事情,更不可能被公權力批準執(zhí)行。
可現(xiàn)代科學的誕生,本身就來自這些畫家、雕塑家對解剖的探索。
如果沒有他們,內臟和大腦的功能不會被甄別,更不用說那些藥物和治療方法的開辟。
算了,就當是為醫(yī)學獻身。
馬車一路顛簸著往回跑,車上兩個人都在思考問題。
達芬奇思考的是等會該從哪下刀子,海蒂在想自己會不會被教會處以絞刑。
“所以達,列奧納多,你是怎么說服領主大人的?”
“我說……”達芬奇看向她,露出狡黠的笑意:“這在煉金術上大有用途。”
居然——
美第奇居然還答應了!!
海蒂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他,可還真是沒法開口。
煉金術本來就是現(xiàn)代化學和醫(yī)學的啟蒙,強行聯(lián)系一下也確實能沾上邊。
側門早就開好,還有下人過來幫忙搬運裹尸袋。
海蒂下意識地跟著他們去了地下室,路上想起了更荒謬的事情。
一百年之后,還有個科學家把解剖這事跟劇場表演聯(lián)系在一起,還要收門票錢——
據說每次公開表演解剖的時候,會有四五百個群眾湊過來看熱鬧,劇院門票都能賣到脫銷。
怎么幾百年前的這些人都這么古怪??
地下空間非常陰冷而又寬敞,通風效果也很不錯。
他們分了一個封閉的小廳來完成實驗,里頭還配置了清水和高臺。
仆從們把裹尸袋放到了臺子上,仿佛無事發(fā)生一般直接走了。
剩下他們兩人呆在這里,氣氛有些詭異。
達芬奇知道海蒂有顧慮,他也不確定她到底是否了解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