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武林盟主上來就是充滿疑惑的一句,這鋼索好端端的,怎么說斷就斷
金刀派眾人聞言,臉更白了三分,什么叫好端端的說斷就斷,聽這意思,難不成還懷疑是我們存心為之
云倚風看了眼王松,意味深長道“我聽說王掌門在幾年前,就已經(jīng)幫小少爺鋪好了路,既然各項事務都已分派下去,金刀派就該有條不紊正常運作才是,怎么反倒還亂上了”
季燕然面色不悅,也冷冷掃了眾人一眼。蕭王殿下的眼神,那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嗎登時便有人冒出一頭虛汗,訕訕道“是,是,許是鋼索年久失修,斷了吧。”
此時幾名親兵也已檢查完鋼索斷裂處,在季燕然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稟王爺,磨痕很深,不像是被人為割斷。”
“你們先去山下等著。”季燕然吩咐,“待云兒處理完金刀派的事情后,再隨我一道回駐地。”
親兵齊聲領命,掉頭下了山。王長嘯抱拳道“蕭王殿下,盟主,這里天寒,還是回前廳說話吧。”
金刀派已經(jīng)備好了轎,云倚風卻不愿被這些人像老爺一樣抬來抬去,便只讓王松坐了,自己則與季燕然一道,率眾人走下了山。前廳里火盆燒得暖和,前廳里的人卻個個都在冒冷汗,云盟主既已懷疑鋼索斷裂是有人暗中搞鬼,那在這當口,明顯誰最有可能當掌門,誰的嫌疑也就越大,可別不小心當了出頭的椽子,將命也一并送了。
云倚風活動了一下纏著手帕的手指,慢條斯理道“關于王掌門當年的安排”
“掌門的安排極為周全,推行多年,也一直沒出過紕漏。”下頭有隱隱覺得自己要第一個倒霉的,趕緊搶話道,“這回幫派里之所以出了亂子,也只是商號上的小事,與掌門之位是斷然沒有關系的。”
“如此啊。”云倚風點點頭,又問,“那現(xiàn)如今王掌門臥病不起,諸位打算由誰來做掌門”
“”
堂下一片沉默,眾人面面相覷,良久,方才有人道“掌門只是風寒,多休息一段時日,想來就能康復。”
云倚風好脾氣地看著他“所以”
季燕然手指微微一松,手中茶碗蓋“當啷”一聲磕回杯沿,響動雖不大,但在這本就死寂壓抑的前廳里,可就相當嚇人了。
有機靈的立刻道“關于掌門繼任者,自然是遵循掌門先前的安排,待少主人十六歲成年后,再一起商議此事。”
“不錯。”云倚風點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在這剩下的幾年間,無論是王掌門的病情,還是小少爺?shù)陌踩冶愣荚谶@里交給諸位了,待柳兄出關后,我亦會再叮囑他一回。”說完又和善補一句,武林盟諸事繁忙,我怕不能隔三差五來一趟錦城,替金刀派主持公道,還請諸位見諒。
王長嘯朗聲道“盟主請放心,我們定會好好監(jiān)督小少爺,習武習文皆不松懈,也好早日擔起掌門之責”
三言兩語間,關于金刀派的未來,像是就這么輕巧定下了可也只能這么輕巧了,否則還能如何武林盟主的意思已經(jīng)相當明顯了,還要再加一個帶兵前來的蕭王殿下,怕是連臥病昏沉的王掌門本人,都做夢也不會想到,家中竟會迎來這么一尊大佛。
云倚風謙和道“那便多謝諸位了。”
待眾人散去后,云倚風又與王松聊了半個多時辰,大致都是在教他為人處世之道。少年感激道“盟主當真不在這里多住兩天嗎五叔那里有幾壇好酒,比我的年歲還要大。”
云倚風心思活絡,酒倒是其次,但想起蕭王殿下在山間那句“算賬”,立刻就覺得,在金刀派住幾天也不是不行。只是目光一對上季燕然,就又瞬間老實了,只干笑道,“小少爺?shù)挂膊挥眠@么客氣,我與王爺還有要事相商,得盡快回一趟軍營。”
王松抿了抿嘴,表情僵硬道“嗯。”
云倚風在事后琢磨了許久,他這一臉皮笑肉不笑是什么意思,怎么十三歲的小屁孩也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家庭地位,膽大包天地開始嘲笑盟主了這江湖真是好不講道理。
但是已經(jīng)沒工夫去找那小鬼細細算賬了。在離開金刀派后,季燕然便用披風卷起云倚風,一道策馬離開錦城,去了林城東北大軍駐地。怕帳篷里太冷,索性讓他住在了城中客棧,客房里火盆燒得旺盛,桌上擺著熱茶與點心,床上也鋪著嶄新的厚棉被,連軟鞋里都墊了雪白的皮毛,也不知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是怎么準備得如此周全的。
云倚風問“王爺如此優(yōu)待我,算不算有違軍規(guī)”
季燕然拿出傷藥“手伸出來。”
云倚風趴在桌上,將胳膊直直伸過去“王爺這語氣,不像是要替我上藥,倒像是先生要打我手板。”
“哪個先生能治得住你。”季燕然解開手帕,剛想往傷處倒藥粉,卻又怕他會疼,便拉著人坐到床邊,將他整個圈進自己懷里,“收到傳書說你在錦城,我高高興興去接,沒曾想,剛上山就看到你在跳崖。”
掌心刺痛,云倚風也沒心情再辯解自己不是跳崖了,只倒吸著冷氣道“輕點。”
季燕然又是心疼,又覺得他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挺可愛,便笑著親了臉頰一口“你乖一些,我便輕一點。”
“嗯。”云倚風靠在他胸前,“我想去東北軍營里看看。”
“明日吧,今天太晚了。”季燕然用新的繃帶替他重新纏好,“方才老張來找我,說手頭還有些事,我先過去看一眼,會盡快回來,你且好好歇一歇。”
正說著話,軍營里的人便又來請王爺,像是的確耽擱不得,云倚風將季燕然送出門,叮囑“早去早回。”
蕭王殿下攬過那纖瘦腰肢,在額上蹭了蹭“嗯。”
另一旁的小兵只有十七歲,哪里見過這恩愛陣仗,只嚇得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了。只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瞄,那層層衣擺像綣雪一樣,可當真是好看呀。
而好看的云門主,此時正一臉嚴肅站在門后,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后,便趕緊叫來客棧老板,命他準備好沐浴熱水,單手將自己擦洗干凈后,早早鉆進被窩,睡了。
軍營中,眾人都聽說了云倚風正在林城,自不會耽擱季燕然太久,只將要緊事?lián)靵碚f了,連半個時辰都沒用到,就又將蕭王殿下敲鑼打鼓歡送回了城。
“王爺。”負責守衛(wèi)的親兵稟道,“云門主一直在房間里睡,也沒起來吃東西。”
季燕然皺眉“身子不舒服”
“沒讓請大夫,應當就是困乏了。”
屋外兩個人小聲交談,屋內(nèi),云倚風正側(cè)耳聽的仔細,待房門作響時,便迅速閉上眼睛,做出一副昏睡百年的架勢來。
“云兒。”季燕然坐在床邊,用手背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餓不餓”
云倚風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一下,在這寂靜的臥房中,相當不神仙。
季燕然笑出聲,將他連人帶被抱起來“要裝睡,怎么也不先墊墊肚子。”
云倚風搖頭“沒裝,真的。”態(tài)度誠懇堅決。
“我會不知道你剛睡醒時什么樣”季燕然在他額上敲了敲,“去裹個厚實些的披風,我讓廚房煮了你愛吃的魚片粥。”
林城冰原雪窟窿里的大白魚,絲毫沒有泥土腥氣,無需精細烹制,白水一煮加點鹽巴也能鮮掉眉毛。還有幾道清爽的小咸菜,在這寒冬夜里吃上一小碗,全身都暖和了。
睡意也全沒了。
洗漱之后,云倚風站在窗后,聽外頭雪炸風咆哮“比起縹緲峰的鬼哭狼嚎來,還是要差些意思。”
“早知今日,當初我一上山,就該擠到你房中去睡。”季燕然從身后圈著他,“白白浪費一段獨處好時光。”
云倚風轉(zhuǎn)頭“王爺?shù)谝淮卧陲L雨門見到我時,想的是什么”
季燕然不假思索,答曰“我當時就在想,是從哪里飄來了這么一個神仙大寶貝,像是剛剛從畫里踩著祥云走出來,風華氣度似絕世美玉,人長得美,聲音好聽,功夫還高,頓時便心醉神迷嘶,不準掐人”
云倚風松開手,放過了那一小塊紅彤彤的可憐皮肉“好好說話。”
季燕然將下巴抵上他的肩膀,耍賴“這可是你自己不肯聽情話的,我當時什么都沒想,只想早日尋回佛珠舍利。”
云倚風道“嗯。”
“那你呢”季燕然順口道,“初見我時在想什么,血靈芝嗎”
“除了血靈芝,還在想,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蕭王殿下啊。”云倚風笑,“黑蛟營的唯一統(tǒng)帥,戰(zhàn)無不勝的大將軍,原來這么年輕,同話本里的描述完全不一樣。”
季燕然問“話本里是什么樣”
云倚風想了想,沖他做了個猙獰鬼臉“這樣。”
季燕然被他逗樂,在那粉白溫軟的脖頸處咬了一口,便將人抱回床上。床帳間是好聞的茉莉花香,是云倚風喜歡的,現(xiàn)在也是季燕然最喜歡的,一絲一絲沁入心脾,化出一片只有兩人能懂的旖旎滋味。
云倚風手上有傷,碰不得壓不得,故而蕭王殿下言簡意賅“上來。”
“”
云門主往后挪了挪“其實我躺著也行喂”
季燕然扯住他的衣領,把人拉到了自己身上。
床帳被揚得飄飄而起,然后又一層一層落了下來,將床內(nèi)春情遮了個嚴實。
兩人數(shù)月未見,古人怎么云來著,小別勝新婚。
門口守衛(wèi)極有默契,集體挪出十八里地,改為在院子里巡邏,雖說冷了些,但安全啊,畢竟有些聲音聽不得,否則要被王爺滅口。
直到后半夜時,臥房中才算勉強安靜下來。
季燕然仔細喂他喝完一杯水,溫語哄道“睡吧。”
云倚風惦記著問“明日還去軍營嗎”
“去,等你睡醒再去,不著急。”季燕然放好杯子,上床將人重新抱回懷中,“先好好休息。”
云倚風啞著嗓子應了一句,還想再多聊幾句的,閉眼卻就被夜色浸透,睡著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季燕然還在問“云兒剛剛說什么”
回答他的卻只有呼吸聲。
季燕然失笑,捏捏那微張開的柔軟唇瓣,也一并睡了。
屋檐滴答雪化,明日該是個晴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