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寒霧城中,吳所思正揣著手,和客棧小二有一句沒一句閑聊。他假稱自己是毛皮商人,這次要販賣一批貨物前往白剎國,卻聽說三春關(guān)那里正在鬧匪患,不太平,所以想找一家鏢局沿途護送。
“鏢局啊”小二一聽就搖頭,“可真不巧,這城里原是有鏢局的,岳家鏢局,生意做得又大又氣派,但在數(shù)日前已經(jīng)貼出告示,說家中出事,暫時不做生意了。”
吳所思問“出了何事”
“誰知道呢。”小二壓低聲音,“那些江湖門派,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或許是為了躲避仇家吧。”
吳所思恍然“原來如此。”
吳所思又感激涕零道“虧得小哥消息靈通,否則我若稀里糊跑去岳家鏢局,又剛好趕上對家尋仇,豈不是倒了大霉。”他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摸出一小錠碎銀,強塞進對方手中。小二也跟著嘿嘿干笑,岳家鏢局最近不接生意,這是全城都知道的事,實在算不得“消息靈通”,銀子拿得也手軟。為了彌補這份心虛,他又搜腸刮肚說了半天,磕磕巴巴將街頭巷尾所有關(guān)于岳名威的消息都抖露了一遍,這才下樓去招呼客人。吳所思坐回桌邊,對林影道“都聽到了吧,你怎么看王爺被困雪山,這城里可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帶來的隨從與風雨門弟子也不知被扣押在何處,百姓還說是那山上風景壯美,富戶樂不思蜀。”
林影掰開一個包子“王爺吩咐過,讓我們安心在城里等,不必幫忙。”
“也不知要等多久。”吳所思百無聊賴,又道,“對了,待會你隨我一道去月老廟。”
林影面不改色,一口拒絕“兩個大男人一道去月老廟,傳出去多難聽,有損我的名節(jié)閨譽,不去。”
吳所思苦口婆心勸慰“天天光著屁股在大漠里洗澡,你的閨譽早就沒了,不如破罐子破摔。據(jù)說這里的月老廟極靈驗,老夫人吩咐過了,得給王爺求姻緣。”
林影義正辭嚴“紅線這種東西,都是一對有情人一起去求,哪有旁人代勞的道理那月老年紀也大了,萬一眼一花,把王爺?shù)募t線系錯了,你說說,這找誰去評理”
吳所思聞言陷入沉默,覺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林影趁勝追擊,給他弄了一盤包子一碗粥,只求耳邊能安靜片刻。
這時,恰又有一個道士從樓梯上走了上來,留兩撇山羊胡子,肩扛“神機妙算”招搖大旗,雖已隆冬,卻仍穿著灰色薄衫,的確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架勢。
小二和他熟得很,一見面就笑著打招呼,又麻利準備了好酒好菜。吳所思正閑得無聊,見那老道士品貌不俗,于是抽空將小二叫過來,問道“角落桌上那位道長,算命靈嗎”
林影“”
“靈,怎么不靈。”小二連道,“邱道長是得道仙人,看相算命極靈驗,安家鎮(zhèn)宅也是一把好手,東北的富戶都在排隊等著請。”
“是嗎”吳所思來了興趣,從懷中“嘩啦”掏出一張生辰八字,“那我也去算算。”
林影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隨身還能帶這玩意
“放心。”吳所思在他耳邊道,“不是王爺?shù)模窃埔酗L的。”
林影聽得越發(fā)茫然,只道是不是老夫人太狠,把老吳給活活逼瘋了,竟連風雨門門主的生辰八字也不放過,簡直聞者落淚。
“林爺。”旁邊的下屬小聲解釋,“吳爺是想替王爺測兇吉,可王爺?shù)纳桨俗郑鞘请S便能給出去的嗎所以只能用旁人替代。”而此行既是和云倚風同往,那很大程度上,云倚風的兇吉,也就是季燕然的兇吉。
林影“”
服。
邱道長在收錢辦事方面,向來沒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架勢,從吳所思手中接過銀元寶,笑容滿面看了半天那生辰八字,然后搖頭道“說不得啊。”
吳所思不滿“為何”
邱道長道“天家的命數(shù)說不得,而此人的命數(shù),和天家的命數(shù)牢牢繞在一起,幾乎要融為一體。解不開,看不明。”
吳所思聽得一驚,這還真是半仙
又趕忙追問“哪種繞法”
邱道長和他大眼瞪小眼,什么哪種繞法,沒聽懂。
吳所思只好具體描述“是吉祥如意的繞,還是兇險重重的繞”
邱道長一捋胡須“與寒冷風雪中遇一點星火,與漫長黑夜中遇一束微光。”
吳所思雙目殷殷“啥意思”
邱道長頗為同情地看了眼這沒文化之人,長袖一飄,翩然離去。
吉。
大吉。
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
縹緲峰頂,黑云如晦,天邊隱隱傳來悶鈍驚雷。
地蜈蚣連滾帶爬撲到懸崖邊,看著那些斷裂的藤蔓,驚愕道“這,這昨晚還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間就是誰,誰干的”
其余人站在他身后,皆沉默不言,只有玉嬸往柳纖纖身邊靠了靠,戰(zhàn)兢道“是被人割斷了嗎”
“什么意思”金煥聽到后,也急急問。
云倚風解釋“那些能下山的藤蔓,已經(jīng)被人全部割斷了。”
金煥膝蓋一軟,靠著季燕然才沒有跌坐在地“是誰干的有腳印嗎”
沒有腳印,也不會有腳印,黎明時分那場狂風大雪,足以掩埋所有痕跡。云倚風看了一眼眾人,道“快下暴雪了,先回賞雪閣吧。”
若說地蜈蚣先前還是吊兒郎當,沒把一切當回事,那么當他看到那些斷藤時,才算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懼死亡的恐懼。他隨眾人回到前廳,圍坐在火盆邊,雖說室內(nèi)溫暖,卻依舊停不下顫抖的雙手。
云倚風用茶碗蓋撇去杯中浮沫,也未說話。倒是柳纖纖按捺不住,先開口道“我昨晚一直同嬸嬸在一起,從未離開過流星閣。”
“是啊。”玉嬸也道,“我們昨晚睡得熟,都是一覺就到了天亮。”
金煥一手握住季燕然,另用渙散的雙目在廳中尋找著暮成雪“是你干的,對不對”
地蜈蚣無辜被盯,叫苦道“我真沒干啊,我昨晚一直被鎖在西暖閣的偏廳里,險些被凍死。”
他這么一說,倒是將暮成雪的嫌疑又多加了兩分,這回連柳纖纖也跟著問“喂,你昨晚都干嘛啦”
暮成雪道“睡覺。”
柳纖纖又問“有證據(jù)嗎”
暮成雪道“沒有。”
他語調(diào)冰冷,又有殺人如麻的名聲在外,柳纖纖自然不敢太過放肆,只低低嘀咕了一句,沒憑沒據(jù)滿身疑點,倒是理直氣壯得很。
云倚風圓場“兇徒也未必就在這廳中,既然地蜈蚣能闖進來,那其余人能找到其余路,也未可知,況且還有個不知所蹤的岳之華。大家既然同在一條船,總不能稀里糊涂就先自相殘殺。”
“話是這么說沒錯。”柳纖纖沮喪,“可現(xiàn)在究竟要怎么樣嘛,哪怕是在鬧鬼,也總要先把鬼揪出來才成啊還是說岳之華正躲在某處暗道,冷眼看著我們”
地蜈蚣搖頭“這賞雪閣里,是沒有暗道通往外頭的。”
季燕然問“為何”
地蜈蚣老老實實回答“因為我上次來偷時,已經(jīng)仔細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