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唯一下子露出緊張的神色,他還沒說話,一個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他不是搭訕你,他是每個人都搭訕了。”一個和他們一模一樣的僵尸從身后擠了出來,頭上的名字叫黑哥。
耿白其實早就注意到他了,在他和黎唯交談中,離得近的其他僵尸看似沒有出聲,其實都放出目光不停在他身上打量。
既然他們沒招惹自己,耿白便也不理會,任他們隨意偷聽。
耿白看了他一眼,問“哥們,這話怎么說”
黑哥的聲音很粗,說話的語氣散漫而微微上揚,字里行間帶著刀槍棍棒的戾氣。
由于大家都一個德行,耿白只能從聲音中判斷對方是什么人,耿白刑警出身,接觸過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而這個人如果不出所料應(yīng)該是混道的,并且興許還是個頭目。
黑哥道“這小子可不老實。”
轉(zhuǎn)頭,抬起下巴沖黎唯挑了一下,說“你是真不知道進不了下一關(guān)的后果嗎”
黎唯尷尬的別開眼,下意識離他們遠了一步。
“看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了方便給我講講嗎。”耿白道。
黑哥伸手指了指耿白心臟的位置,說“十個體力,過一輪用一個,都用完還沒吃到屋里的玩意兒話,就死了。”
耿白看了眼黎唯“能進入這里的人不都是死人嗎。”
用死威脅死人,來搞笑的嗎。
黑哥發(fā)出一聲嗤笑,不屑的搖了搖頭,配上那張僵尸臉,讓耿白生出一種沖動揍僵的沖動。
黑哥道“你現(xiàn)在還能說話,還能思考,還有意識,怎么就斷定自己死了興許這是老天爺給的最后一關(guān)考驗,能過去的人就復(fù)活,醫(yī)院里不經(jīng)常有那種明明已經(jīng)咽氣了,又被就救活的人不是。而沒過關(guān)的人就徹底的死,連意識也都沒了。”
耿白環(huán)胸,他站在土地的最前面,就順勢靠到土地兩旁的荊棘墻上,沒骨頭似的,這人活著的時候沒型沒樣,死了也是懶懶散散。
這里的僵尸都在謹慎焦急恐懼的等候著游戲,唯有他一僵獨秀,滿不在乎,不像個正經(jīng)僵尸。
耿白道“沒死過的人一定想不到死了之后是這樣,沒在這個游戲死過的人,又怎么會知道在這里死了之后的情況是什么,你剛剛說了,復(fù)活也只是興許。”
黑哥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微怒的瞪他一眼,“你要是想在這里再死一次,就死去吧。”
轉(zhuǎn)身就走。
耿白一樂,伸胳膊摟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干嘛啊哥們,火氣這么大,我就隨便猜猜。”
黑哥被他這么一摟,火氣就消了,男人之間都大大咧咧的,脾氣上的快,走的也快,他看出耿白也是個有道行的貨色,不好惹,也不想惹,就順水推舟弄個人情,以后萬一還有交際,有熟人在好說話。
就對耿白道“你說的也對,不過誰知道到底是什么呢。我們還是走一步看一吧。哦對了,提醒你一下,那小子不懷好意,離他遠點。”
黑哥斜了眼黎唯,重新擠入了僵尸大軍中,顯然是怕游戲開始就把他擠到最前面。
等人走了,耿白朝刻意和他隔了一些距離的黎唯勾勾手,“小孩,過來。”
黎唯垂頭喪氣,頂著綠油油的僵尸腦袋走到他面前,“我不是小孩。他沒告訴你,讓你離我遠點嗎。”
“說了。”耿白說,“不過他又不是我老子,我干嘛聽他的。”
黎唯一喜,剛想說什么,又聽耿白道“來,說說,你這么殷勤的搭訕我為了什么”
把人家僵尸拉到眼前,耿白賤了吧唧說,“總不是圖我?guī)洶伞!?
他生前還活著的時候,警察叔叔因為外表過分美麗,執(zhí)勤辦案外出的時候總有人偷看拍照,企圖把他整成網(wǎng)紅,這都是很常見的,誰讓人天生麗質(zhì)遮都遮不住呢。
想到這里,耿白有一丟丟傷感,不知道他美麗的臭皮囊化作飛灰泯滅在哪個燒鍋爐里了。
黎唯又羞又囧,忙解釋“不是,當然不是。”
耿白道“是了我也不怪你啊。”
黎唯“”
滿大街一模一樣的西裝僵尸,他要如何慧眼如炬看到他的帥。
這么嚴峻恐怖緊張的情況,這人怎么恁貧呢。
“好吧,不逗了,說吧,說說你的原因。”耿白不臭貧了。
黎唯猶猶豫豫,大眼珠和小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耿白看著他的模樣,想起自己的模樣,一陣牙疼。
“我不知道十個體力用完之后,是不是真的會徹底消失,但如果真的是,我不想這樣。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了,我不想經(jīng)歷第二次,就算現(xiàn)在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只要還能感覺到自己,我都想繼續(xù)活著。”黎唯說。
耿白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黎唯說著,低頭把身上的西裝解開了。
耿白目瞪口呆,這個游戲還能脫衣服
溜溜溜的,那有沒有女僵尸啊,他去認識一下。
然而衣服打開之后并不是耿白想的那樣,而是游戲里面代表體力的畫面,一個淺綠色虛框彈出來,耿白看到十顆心。七顆是空心的,只剩下三顆殷紅的實心,上面還有一些數(shù)據(jù)攻擊速度,防御能力,錢幣數(shù)量,竟然還有武器裝備,就是他那頂綠帽子。
黎唯道“我只剩下三點體力了,如果還沒有吃到屁股,可能就永遠消失了。”
耿白聽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問“你想我?guī)湍阍趺磶汀?
這個游戲看起來是各自為營吧。
黎唯搖頭,“我努努力,應(yīng)該可以吃到,我想讓你幫他。”
他從身后拉過來了一個僵尸。
耿白沒料到他來這一出,驚訝問“你親戚你對象你朋友”
黎唯道“來這里認識的,我想帶他進入下一關(guān),但我的能力不夠。”
耿白道“你詳說。”
黎唯道“關(guān)卡里的錢幣可以用來買道具,其中一個道具叫躲避,躲避功能簡單來說就是后退一步,如果前面攻擊密集,就可以使用躲避一次,后退到下一個僵尸身后,讓那個僵尸出來頂包。我的想法是,如果能買到這個功能,并且讓自己在快進入小屋之前保證不死,等植物已經(jīng)全部清除,在最后一步的時候,使用躲避道具,把身后的僵尸換到前面,那個僵尸就能順利的進入小屋了。”
“聽起來挺簡單的,你說的這個道具,需要多少錢”
黎唯道“二十個金幣。”
耿白算了下,如果他每一輪都能得到三個金幣,最多七輪就能湊齊了。
黎唯道“當你獲得金幣之后,每次進入游戲,都會扣一個金幣,所以每輪游戲金幣都是越多越好。想要獲得金幣,就必須要沖到第一個吃植物,每一列土地最多會有10株植物,為了湊夠金幣買道具,還不能贏,就證明你每一輪最多能獲得9個金幣。”
他拉著那個僵尸的胳膊,為難道“植物攻擊是按照順序的,第一個僵尸有吃植物的機會,但也要遭受綠豆射手的攻擊,機遇和危險并存,如果你不花金幣買防御道具,扛不住幾次攻擊就死了,更別提吃掉更多的植物,獲得更多的金幣。”
耿白從沒發(fā)現(xiàn)僵尸大戰(zhàn)植物這類游戲還能這么復(fù)雜,就問“他不能自己贏裝備打boss嗎”
黎唯將那個僵尸推到耿白面前,“綠豆射手擊中身體的時候是有疼痛感的,他堅持不下來。你看見了吧,他的頭上沒有名字,我猜測是因為他生前年紀太小,沒上過網(wǎng),所以這里的網(wǎng)絡(luò)檢測不到他的名字。”
“年紀太小”
黎唯點點頭,對那個僵尸道“叫是帥氣的大白呀哥哥。”
那僵尸奶聲奶氣,乖乖對耿白道“是帥氣的大白呀哥哥。”
耿白“”
耿白無比真誠“能不能別再提我的網(wǎng)名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要知道有一天死了之后還要用到他的網(wǎng)名,當年他中二病犯的時候就應(yīng)該早點吃藥。
耿白伸手拍拍小僵尸的腦袋“叫大白哥哥就行,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僵尸是個小男孩,說“我叫衛(wèi)衛(wèi),我今年六歲半了。”
耿白嗯了聲,“知道這里是干嘛的嗎”
衛(wèi)衛(wèi)很高興,“玩僵尸游戲,我最喜歡用媽媽手機玩游戲哦。”
耿白道“對,我們就是在玩游戲,你還記得你怎么來這里的嗎”
衛(wèi)衛(wèi)想也不想的說“睡覺,我漂亮媽媽和醫(yī)生大叔說睡著了就不疼了哦,所以我就一直在睡覺。”
問到這里,耿白基本上就知道了,這小孩很有可能是病死的,他聽見黎唯溫柔的對衛(wèi)衛(wèi)說,“疼的時候睡覺就不疼了,我也是睡醒之后到這里來的,等我們贏了游戲,就能出去找媽媽了。”
衛(wèi)衛(wèi)聽話的點頭,咩咩道“行唄,都聽黎唯哥哥的,誰讓我最乖了。”
耿白挑眉看他,黎唯把西裝扣好,說,“他可能是生病死的,而我是癌癥,治了幾個月治不好,不想牽連家里人了,就吃了把安眠藥。”
耿白表示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
這里不需要同情和可憐,因為每個人都各有各的慘法。
“你就是想找人幫他。”耿白也解開西裝,低頭看了一眼,沒看到自己標準漂亮勁瘦的八塊腹肌,還有些遺憾,然后檢查了下自己的狀態(tài),十個體力已經(jīng)用掉了兩個了。
黎唯“是,但是沒人肯幫我,也不怪他們,金幣很難掙,大家掙到錢之后都是想給自己買防御裝備好在下一關(guān)吃到屁股,早點離開這里,我可以理解。”
不過他仍舊心存希望,他想帶衛(wèi)衛(wèi)進入下一關(guān),不想讓這個孩子就這么徹底消失。
耿白站在土地的最前面,斜眼看著身旁的黎唯和衛(wèi)衛(wèi),一模一樣的僵尸皮囊下是兩個善良年輕的靈魂,人都是惜命,耿白也是,但他不僅惜自己的命,也要惜別人的命,他覺得自己談不上多偉大,但一句舍己為人也擔得起。
更別說現(xiàn)在都掛了,將來怎么樣還不知道,有什么好怕好期待的。
“就這事兒啊,行,我體力還多著,那就試試吧。”耿白道。
黎唯愣住“你要幫我”
“嗯,幫唄,你體力不是不多了,剩下的機會你就先管好你自己吧。”耿白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身旁的黑哥僵尸聽見他們說話,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哥可告訴你,我們現(xiàn)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
黑哥旁邊的僵尸估計也是認識,嗤鼻道“他娘的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耿白還聽見一個女聲,藏在推搡的僵尸群里,不屑道“原來是圣母婊。”
耿白充耳不聞,把衛(wèi)衛(wèi)拉到自己身后,摸了摸他的腦袋,抬起頭,目光直視前方的土地,眼底一片暗沉。
他不是圣母婊,他是警察。
有困難找警察叔叔,這句話活著管用,死了也管用。
恐怖的音效響起,第三輪游戲開始。
植物瞬間出現(xiàn)在土地上,僵尸大軍一擁而上,密集的攻擊籠罩整個土地,僵尸群在槍林彈雨中前進。
耿白沖在最前面,衛(wèi)衛(wèi)跟在他的身后,僵尸咀嚼植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他迎著攻擊低頭啃著一株瞇瞇眼,余光卻一直瞄著兩旁的僵尸。
游戲想要贏,無非就是速度、裝備、策略的完美結(jié)合,耿白生前不怎么打游戲,不是不喜歡,而是沒時間,他平日里連吃飯都邊分析犯罪心理邊往嘴里塞。
他雖然不玩,但智商還是在線的。
耿白在心里默默計算了黎唯和黑哥對植物的攻擊時間。
一株瞇瞇眼需要連續(xù)攻擊五次才能解決掉,黎唯用時六秒,黑哥用時四秒,但從第三株開始,黎唯依舊保持六秒不變,而黑哥的速度卻隨著攻擊長短而漸漸變慢。
耿白不知道這個游戲是如何開發(fā)的,智能的連體力的消耗都能計算進去,他又觀察了其他人的攻擊速度、有防御裝備的防御能力,以及同一人對不同植物的攻擊,最后,一個大致的數(shù)據(jù)分析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這時,第三輪游戲結(jié)束了,一個名叫你會唱小猩猩嗎的死鬼玩家開啟新模式進入了下一關(guān)。
眼前黑暗一閃,戰(zhàn)場重新恢復(fù)成一片靜悄悄的土地,植物暫時消失,僵尸們還是擁擠在土地前。
這次,僵尸群很躁動,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此起彼伏。
“是金帽子,太牛叉了,他只用了二十秒就通關(guān)了。”
“什么時候我能買得起金帽子。”
“你就剩下三個體力了,還是醒醒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