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無聲息地襲來,將整座城市輕輕擁入懷里。太豐集團大廈的燈光陸續(xù)熄滅,漸漸只剩稀稀落落的幾盞燈如同寶石一般嵌在大樓的腰身上。其中一扇窗被人猛的拉開,一個高大微胖的人影立在窗前,點燃一支雪茄,猛吸了幾口,將拿著雪茄的手擱在窗外,轉(zhuǎn)回身,背對著窗戶,說道:“直接告訴我,給我準備了多少?”
冷風“呼”地徒然灌入室內(nèi),辦公桌上的幾分文件被吹落在地,林靜之實實在在吸入一口涼氣,長發(fā)瞬間被打亂,她一只手用力扶住桌角,在夜風中微微抬起頭,說道:“陳總,你也知道,‘文科’這個項目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找過來的,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第一手消息,別的房地產(chǎn)商一絲風聲都沒聽說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開始籌備了,項目組成立以來,平日里也是我負擔了主要工作,可以說我是從頭到尾全程參與。”
陳雄偉立于窗前,耷拉著臉,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除了拿雪茄的手指一點點地敲著窗戶邊沿外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這讓她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清她說的話。
她裹緊外套站在冷風中等了一會兒,陳雄偉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她不愿再和他多費口舌,一字一句道:“我就丑話說在前面,這個項目我付出多少陳總你最清楚,股份我肯定是要占大頭,百分之十五是不能少的······”
她算盤打得倒響,都這種情況了,還想拿百分之十五,真是癡心妄想!陳雄偉嗤笑一聲,深吸一口雪茄,將剩下的半截雪茄扔出窗外,伸手將窗戶關(guān)上,冷聲說道:“那就別做了。”他腳上不停,往辦公室外走去,走到門口,順手把燈給關(guān)了。
林靜之震驚在突降而至的黑暗里,這都遇上的些什么人?一個兩個都獅子大張口,動不動就威脅不干了?反正他們選擇多,都說不差“文科”一個,倒是她自己,如果沒有“文科”就非不行了。她年近四十,好不容易找來一個“文科”這種國內(nèi)頂尖的建筑項目,本想好好干完這一次,名利雙收的提前退休,她未婚未育,孤身一人,不過是想給自己賺點養(yǎng)老錢而已。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工作這么多年就沒被人這么威脅過,而且威脅她的人還是她的老上級。她沖出門外,在黑暗中穿著高跟鞋一路追,眼看陳雄偉進了電梯正欲關(guān)門,她快奔幾步抓住他的衣服,上氣不接下氣:“陳總,你這是欺人太甚!”
陳雄偉慢悠悠的轉(zhuǎn)過頭,看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靜之啊,你得改改你的性子,為什么一直結(jié)不了婚?就是因為你太要強了,沒人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說項目就說項目,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戳人痛處?林靜之雖為女人,但她是個大女人,她十分不屑這種農(nóng)村婦女的爭吵形式,她沒理會陳雄偉話中□□裸的人生攻擊,也懶得與他多做糾纏,沉聲問道:“你想要多少?”
陳雄偉嘿嘿一笑:“什么是我想拿多少?關(guān)鍵是你現(xiàn)在有得給嗎?你什么都沒有,還做什么‘文科’?難道還真為了情懷夢想?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跟個傻乎乎的大學生一樣?”他輕輕撥開她抓住他衣服的手,說道:“別折騰了。”說罷,看也不看她一眼,跨進了電梯。
她早料到這晚和陳雄偉的談話不會愉快,可也沒想到居然這么不愉快。她怒道:“不干了?那就不干了!我不干了,你也別干了,我們大家都別干了!”話說一半,電梯門就關(guān)上了,她差點氣到昏厥,狠狠踹了電梯門幾腳,用力過猛,鞋跟折斷飛走了,跺跺腳,干脆把鞋脫了一并扔了出去。她靠在墻上踹了半天氣,心思又回到“文科建筑”項目上去,現(xiàn)在內(nèi)外夾擊,應(yīng)該先抓主要矛盾。如何讓簡風簽約就是主要矛盾。如果一切順利,在給他百分之30股份的情況與他簽了約,剩下的股份怎么分配那就是太豐集團內(nèi)部的事情,那時候分多分少再去折騰吧。總而言之,現(xiàn)在最首要的任務(wù)就是與簡風達成合作。
這個任務(wù)理所當然落在了紀山荷身上。周五那天,她特意起了一個大早,在去簡風建筑事務(wù)所之前,她將合約仔仔細細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確保各方面都沒有了問題,但股份分配并沒有與他達成一致,她懷疑自己是在做無用功,也許這份合約根本派不上用場。
又要和他見面了,而且是在明知他有未婚妻,還在外有第三者的情況下與他見面。
那個大雪紛飛的春日,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中,被度上一層魔幻、魅麗的色彩,就像普通平凡的少女誤闖入童話世界,她驚喜的以為遇上久尋的王子,在一場華麗冒險之后,少女發(fā)現(xiàn),王子并不是王子,更令人失望的是,他不是王子也不是惡魔,童話中的元素他都不具備,空有一張迷惑人的面孔,展示的卻是冷冰冰的現(xiàn)實。
她身著卡其色的風衣,長發(fā)梳成丸子別在腦后,淡掃峨眉,微施粉澤,在微風佛面,清新宜人濃春里,她面無表情地穿過韶光淑氣的花園,竟有種水中望月、云中探竹的虛幻之美。
她進簡風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畫圖,春天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白襯衫和黑發(fā)上,泛出一層淡淡的光芒,他微微皺著眉頭,將嘴角緊緊抿住,襯衫的袖子被他刷到手肘上面,露出修長、凸顯出淡淡肌肉線條的手臂,這讓他的手顯得很有力量,他極其認真的對著面前那副圖紙,并沒有發(fā)現(xiàn)紀山荷已站在了門邊。風光正好,春色撩人,此情此景,她竟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意味來。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諷刺,人果然是視覺系動物,只要畫面賞心悅目,似乎就可以原諒所有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