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第一次見他,還未到及笄之年。
立春后又下了一場雪,剛到五更,她就起了床,帶上祖母給她的青玉罐去山林中采春雪,祖母說,春雪是最好的,沒有寒冬的凌冽,又多了一分春天的甘甜,用來泡茶是上上品。
松枝上的雪爽澀,梅花中的雪馥郁,春雪味道變化多端,這一日,她專門收集松枝上的雪。
山中寂靜,春鳥未歸,小獸無影,忽聽背后一陣勁風,她側身躲避,一支利箭擦臉而過,將她手中的青玉罐擊個粉碎,春雪混入泥地,不可分辨。
她驚慌失措,回頭一看,一張溫潤笑臉從雪后露出,那是他。
她第二次見他,是在她二哥訂盟之禮的清晨,他作為應邀賓客前來賀禮。
她去后院采花,見他一身玄色長袍立于晨曦之中,微風過,飄如謫仙,那是他。
他愛蓮,人稱“清濯公子”。
她第三次見他,是在他出征前夕的星夜。
他與二哥坐于庭中,躊躇滿志,舉杯暢飲,月光如錦,星河燦爛。
那是她最后一次見他,還未到及笄之年。
盼有來生,必定早些入世,在正當恰好的年紀里遇見。
6月中旬的一天,在煙海市的大學城商業(yè)區(qū),一棟新的建筑物“金光大廈”正式掛牌,它與以往大學城里那些喧鬧擁擠的建筑物不一樣,它獨占一片廣闊的區(qū)域,墨黑色的樓身在白天顯得低調沉穩(wěn),而到了晚上,它的液晶腰身將把燈光匯聚成一片星云,成為大學城里最閃耀的坐標。
這棟大樓不僅外觀奪人眼球,內里也頗具內涵,包括了休閑、娛樂、學習等多種功能,雖高端大氣上檔次,但只要是大學城的學生憑學生證入內便是五折,而煙大的學生們則可憑煙大學生證免費使用。這是太豐集團對煙海市高校的支援項目,說起來,太豐集團的高層有三分之二的成員都來自這所全國最好的大學——煙大,而這所服務于學生們的綜合大廈,也正是太豐集團回報母校的情懷所在。
此時,大廈前的廣場熱鬧非凡,氣球、鮮花鋪滿現場,太豐集團煙海市總部總經理陳雄偉正在大樓前的廣場上對著幾百名到場嘉賓講話,面對這些社會上的各界名流,陳雄偉的演講稿并無新意,無非是“為了給大學生帶來一個良好的生活學習環(huán)境,太豐集團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與義務”集假大空為一體的官話,反正這種場合,嘉賓們也是純屬捧場,根本不會有人留意他講了什么。
紀山荷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裙坐在一眾深色西服的工作人員中顯得有些扎眼,她有一張小而白凈的臉,眼睛卻大得不可思議,“黑亮且靈動,凝眸時如波瀾不興的黑海,流動時如空中飛走的星星”,在高中的時候就有熱愛文學的男同學專門為她的眼睛寫了一篇作文,不僅聞名本校,連外校都有同學慕名來看,讓她實實在在享受了一把明星的感覺。此時她有些心不在焉,她微微抬頭,細細打量這棟由她負責外觀設計的大樓,她本給它取的名字是“宇宙光”,像宇宙一樣博大包容,每束微弱的光芒都能在它的腰身上完美綻放,并能保留它們原始的色彩,奇幻絢麗。可陳雄偉說什么“宇宙光”這名字太虛,哪有“金光大廈”好聽好記又吉利,一拍板,就這么定了下來。
金光大廈是她在煙海市的最后一項工作,如今大廈一落地,她就已經申請調回太豐集團的南方分部,調動的原因說來十分俗套,一是和前男友溫然分了手,卻偏偏在同一個項目組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看著別的小姑娘對他獻殷勤,看著他交了新女友,他走出來很久了,她卻還在原地;二是陳雄偉將自己剛畢業(yè)的侄女陳小卉安排給她做助理,一段時間的工作下來,只要是紀山荷做出來的成績,都要給陳小卉分一半,有時候還是多的那一半,就比如這棟金光大廈外觀設計師的署名里,陳小卉的名字就緊跟在紀山荷后面,實在讓她不堪其擾。何況,她本來就是南方沿海地區(qū)的人,調來總部已經兩年,卻還是無法適應北方的氣候,既然如此,也沒什么好留戀的,打定主意,想走就走吧。
剪彩、揭牌、領導講話,各類儀式走了一遍,晚上依舊是社會各界名流互換信息的晚宴,一點新意都沒有,反正已經決定回南方,紀山荷自然懶得跟著流程走,揭牌儀式一結束,她就向陳雄偉告了假,陳雄偉正在和某個公司總裁交換聯系方式,他眼睛都沒向她看一眼,就一口批準了。
離開煙海市的這個決定她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金光大廈對她來說是事業(yè)上的墊腳石,此時一落地便大獲好評,她完全可以借此攀向更高峰。可她總覺得北方太過莊嚴肅穆,在這樣的城市里很難擁有真正開心的情緒,浮于表面的歡歌笑語,讓人著實疲于應付。
她特意沒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一身輕松的走在擁擠喧鬧的大學城,期待在煙海市的最后一段日子,能好好感受這座城市的氣息,之前工作太忙,壓力又大,來煙海市兩年多,她幾乎從來沒有如此悠閑的散過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日微醺,晚風不溫不燥;不急不慢,是她來到北方后,恰到好處難得的舒適的微風。
忽聽背后有人叫她“山荷,等一下。”
她回頭看,是她的前男友溫然,今天是掛牌儀式的大日子,比對他平時休閑的風格,他顯得非常正式,一件白色商務襯衫,深藍色修身西褲,手上還拿著一件深藍色西裝外套,這身裝扮襯得他極為高挑,加上他劍眉星目、輪廓分明,引得路人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