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喬感覺好像哪里不對。
這的確是個游戲世界沒錯, 柯萊特也只是游戲角色。惡魔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柯萊特作為卡牌當然也不會死去,他會回歸到卡池, 說不定哪一天喬喬還能再把他抽出來那個時候,數(shù)據(jù)清零的柯萊特將變成最初的樣子,對她毫無記憶,自然也不會怨恨她。
看起來似乎真實的東西,實際上全是一堆數(shù)據(jù)而已。尼德霍格說得沒錯, 在游戲的世界里何必認真呢
但是這樣真的好么
喬喬久久不會回神,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空蕩蕩的草地, 仿佛看見了柯萊特那張滿懷怨憤的臉龐以及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
若一切都是虛假,那我便是真實么
瓦特阿爾之都。
瓦蓮京娜形容狼狽卻依舊氣勢凜然,她將佩劍插進了一只怪物的體內(nèi),令人為之眩目的美麗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復(fù)雜的神色被她斬殺于劍下的是一只外貌猙獰的怪物, 它沒有皮膚,膨脹的烏黑色骨骼將它的身體撐大數(shù)倍, 這樣怪異的相貌,讓人無法想象它之前是個人類。
若不是親眼看見,瓦蓮京娜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只怪物就是尤金總督。
在地母祭的慶典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尤金突然發(fā)生了變異, 他的體內(nèi)傳出骨骼瘋長的聲音,緊接著這些野蠻膨脹的骨骼戳破了他的人類之軀, 赤裸裸地露在外面, 就仿佛他的身體是某種培養(yǎng)皿一般, 從里面誕生出了某種怪物。
這種怪物跟低階惡魔非常相似,容貌丑陋,行動遲緩,性格卻十分暴虐。幾乎是在尤金發(fā)生變異的同時,幾個同他站在一起的行政官就死于他的爪下,然后被吞進了肚子里。
總督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怪物這件事情驚擾到了群眾,在瘋狂的尖叫聲中,瓦蓮京娜一直以來擔(dān)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混血種叛軍發(fā)動了暴亂,整個繁華的瓦特阿爾之都瞬間陷入爆炸聲跟火海之中。
幸好瓦蓮京娜在此之前就有所準備,她指揮著騎士團疏散人群抓捕叛軍,自己一人去對付那只在地母祭上作亂的怪物。
瓦蓮京娜很快就殺死了它。
瓦蓮京娜說不清楚那是一只毫無理智的怪物,還是一只殘存著人類意識的低階惡魔它如同真正的惡魔一般貪婪又暴虐地吞食著人類,但又在面對她的一瞬間停了下來。正是這短暫的一瞬間,瓦蓮京娜將長劍插進了怪物的心口。
瓦蓮京娜沒有見過真正的惡魔,她只跟魔獸交過手,因此她并不能確認心口是不是對方的要害。以防萬一,瓦蓮京娜特地將長劍拔了出來,割下了怪物的頭顱。
奇怪的是,從始至終這只怪物都沒有做出反抗。如果它拼命掙扎,或許瓦蓮京娜只能重傷它,取不了它的性命。它本來是可以逃走的。
“瓦蓮京娜”
“是瓦蓮京娜殺死了惡魔”
“騎士長殺死了怪物”
這根本就算不上一場戰(zhàn)斗。瓦蓮京娜取下了敵人的首級,卻在一片迷茫中迎接了群眾的歡呼。
就在此時,一道純白色的身影從瓦蓮京娜的眼前閃過。她神色一凜,再度握緊劍柄的時候,這個純白色的少年早就把她丟到一邊視而不見,徑自朝地上那具怪物尸體走了過去。
“喂你是什么人”瓦蓮京娜厲聲質(zhì)問他。
遭到質(zhì)問的弗蘭肯斯坦并沒有回應(yīng)她,他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一般。這里沒有魔王,他身體內(nèi)部的戒律沒有發(fā)動,雙腳無需奔跑、身體無需戰(zhàn)斗,甚至也沒有必要使用雙手。只為殺死魔王而生的弗蘭肯斯坦卻低下了頭,看了一眼腳邊的怪物尸體。
片刻之后,他原本凌厲又尖銳的相貌慢慢地平和了下來,臉上浮起了一個略帶迷茫的神色,像是在疑惑腳邊的怪物為什么會長成這個模樣一般。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慢吞吞地抬起頭,掃視了周圍一圈,最后將目光放在瓦蓮京娜身上的披風(fēng)上。
觸及到對方那雙翡翠似的眼睛,瓦蓮京娜立刻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她將自己的披風(fēng)取下來,遞了過去,輕聲說“你想要這個么”
弗蘭肯斯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接了過去。瓦蓮京娜的這件披風(fēng)只有在正式場合才會穿戴,那上面鑲著相當華貴的金邊,金絲繡出帝國的圖案,只有騎士長才有資格將帝國背負在身上。隨意地將這種東西借出去本來是不合禮數(shù)的,但瓦蓮京娜從不在意這些。
弗蘭肯斯坦將披風(fēng)拿在手里,猶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將披風(fēng)蓋在了怪物的尸體上,動作看上去笨手笨腳的。
他不知道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只是學(xué)著做而已。他只是覺得,這樣做或許會使對方溫暖一些,因為光禿禿地躺在地上實在太冷了。
見他做完了手上的動作,瓦蓮京娜才再一次耐心地問他“你是誰”
聞言,弗蘭肯斯坦眨了眨眼睛,仿佛感到困惑一般。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
弗蘭肯斯坦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少女的面容,她的表情說不清楚是驚訝還是害怕,總之無比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
這是自然的。戒律會替他收集必要的信息,有關(guān)魔王的情報他都會牢牢記住。
想到這里,弗蘭肯斯坦垂下了那雙翡翠似的眼睛,繼續(xù)沉默著。
由于瓦蓮京娜將大量的人手分派在了瓦特阿爾,叛軍的暴動很快鎮(zhèn)壓了下來,抓捕了一大批叛軍人員。然而這并不能抵消瓦蓮京娜的過失人手分散導(dǎo)致千面蟲之塔的防守薄弱,這座用于關(guān)押惡魔的監(jiān)獄最終還是被混血種攻破了。瓦蓮京娜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為時已晚,在那里的只是一堆監(jiān)獄的廢墟而已。
此外,瓦蓮京娜還在尤金總督的府邸中發(fā)現(xiàn)了一條通向千面蟲之塔的密道,和無數(shù)的煉金材料跟產(chǎn)品,以及之前那名混血種囚犯的尸體。
神殿。
聽完瓦蓮京娜的匯報,年事已高的大祭司開口說“這么看來,是尤金跟混血種叛軍有所勾結(jié),策劃了這場暴動。”
瓦蓮京娜立刻反駁了這個觀點,說道“不,若是尤金總尤金真的跟叛軍有所勾結(jié),那么之前那名囚犯就不應(yīng)該在他府中喪命。事實上,那名混血種囚犯的身上有多處實驗留下的傷口,最后的死因也是藥物導(dǎo)致的。這讓我懷疑尤金其實是在用混血種做某些煉金實驗”
“瓦蓮,你是想說尤金跟叛軍沒有關(guān)系么”大祭司溫和地問她。
瓦蓮京娜愣了一下,開口道“這我不能確定。”
“如果總督?jīng)]有跟叛軍勾結(jié)的話,”大祭司用手中的法杖敲了敲地面,那沉悶的聲音仿佛是特意敲給她的警鐘,“千面蟲之塔被毀是一件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既然絕無可能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么必定存在某個致命的錯誤。”
大祭司已經(jīng)溫和地問她“瓦蓮,你認為這個錯誤是你,還是尤金呢”
瓦蓮京娜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回答說“我的部署的確存在問題。”
如果不是被人刻意引導(dǎo),她是不會做出往瓦特阿爾加派人手這種輕率之舉的。說到底,她還是對千面蟲之塔本身和那三重結(jié)界太過信賴了。
能夠攻破三重結(jié)界,并且摧毀千面蟲之塔本身破壞千面蟲之塔的人一定是個不能小覷的對手。更棘手的是,她對此人的身份毫無頭緒
這個人會是誰呢
一想到這里,瓦蓮京娜怔了一下,緊接著搖了搖頭,立刻半跪在大祭司的面前。
“讓叛軍有機可乘的確是我的過失。我愿意承擔(dān)這個錯誤”
大祭司“”
用年事已高來形容大祭司,分量顯得過輕了因為地母的神力庇佑,他已經(jīng)度過了幾百年漫長的歲月了,他年邁,卻絕不衰老。大祭司身穿繡著暗紋的白色長袍,手持等身高的法杖,他的頭發(fā)跟胡須已經(jīng)全白,長長的眉毛幾乎快要遮住他那雙清醒的眼睛。
他看著眼前這個幾乎被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孩子,溫聲說“瓦蓮,你要知道,有些錯誤是你無法承擔(dān)的。”
“那些無法承擔(dān)的錯誤只能交給別人。”
“是由于總督尤金跟混血種叛軍勾結(jié),里應(yīng)外合才導(dǎo)致了千面蟲之塔被毀。因為你及時殺死了尤金,才挽回了一點損失。”大祭司沉聲說道,他抬起頭,看向神殿大廳左側(cè)的通道,一道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大祭司朝那人親切地招了招手,和藹地說“過來吧,孩子。”
那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這人正是弗蘭肯斯坦。
瓦蓮京娜看著他,眼神復(fù)雜。之前她覺得這人行為古怪,就將他帶回了神殿,在徹底搜查尤金府邸之后,瓦蓮京娜才明確了對方的身份他是一個煉金產(chǎn)品,是人體煉造的產(chǎn)物。尤金的府中還有很多他的替代品,或者說是殘次品,甚至還有一些他身體的替換零件。
“幸好最重要的東西沒有被毀去。”
大祭司將右手搭在弗蘭肯斯坦的肩膀上,堆滿褶皺的右手牢牢地抓住弗蘭肯斯坦的肩膀骨頭,他那雙因為年邁而變得有些渾濁的眼睛幾乎快要黏在弗蘭肯斯坦的臉上。
但他的目光十分清醒。眼前的少年喚醒了他幾百年前的記憶,在相隔百年的記憶中,被后世稱為人類之皇的男人正是用這副身姿去跟魔族戰(zhàn)斗,創(chuàng)造出了人類的帝國。
只有人類之皇才能殺死魔王。
從前是這樣,今后也會是如此。
“瓦蓮,”大祭司呼喚她,“將他送到王都去,交給皇太子。陛下還在沉睡,那孩子知道該怎么做。”
聽見大祭司將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皇太子稱為“那孩子”,瓦蓮京娜在心中生出了幾分荒謬之感。的確,大祭司已經(jīng)有幾百歲了,而皇太子才不過二十,用“孩子”來稱呼他沒什么不對,可瓦蓮京娜很難將“孩子”跟那位行事傲慢、作風(fēng)冷酷的皇太子聯(lián)系在一起。
瓦蓮京娜頓了一下,反應(yīng)了過來“重要的東西也就是說,尤金私自進行人體煉造的事情,大祭司你是知道的么”
大祭司一向溫和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他說道“瓦蓮,有時候,我們要對錯誤視而不見。”
瓦蓮京娜“”
次日,瓦蓮京娜就帶著弗蘭肯斯坦坐上了前往王都的馬車。
瓦蓮京娜從馬車的窗戶看向外面,窗外的景色一直在往后退,瓦特阿爾也離他們越來越遠了。地母祭結(jié)束之后,瓦蓮京娜就去尋找喬喬,可是對方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絲毫不見蹤影。
她又去之前的傭兵工會打聽了一番,那些接下她任務(wù)的傭兵中的確有幾個人是有妹妹的,但沒有一個跟她的形容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