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酒店外的早餐店幾乎被允和的人承包了。
他們四人一桌, 一下子就占滿了小店的位置。
吳祿問霍豆“單旭陽沒出來吃早飯”
霍豆埋著頭喝粥, 含含糊糊地說“他沒起床。”
這一桌就吳祿和陸盼盼還有霍豆跟顧祁。
吳祿腦子里還在想陸盼盼昨晚說的話, 不一小心抬頭, 就看見陸盼盼不著痕跡地把一杯熱豆?jié){推到顧祁面前。
顧祁順手接過, 咬著吸管, 朝陸盼盼笑了笑。
吳祿“”
他有點搞不明白狀況了。
“咳, 那個。”吳祿又去跟霍豆說話，“單旭陽昨晚回去有說什么嗎”
“沒。”霍豆道, “他回得晚，我已經(jīng)睡著了。”
昨天單旭陽當(dāng)著霍豆的面說了那樣的話, 偏偏兩人還住同一間酒店，吳祿一直擔(dān)心兩人回去會發(fā)生什么爭執(zhí)，還問霍豆要不要換一間房。
當(dāng)時霍豆沒同意, 嘀嘀咕咕地說“又不是什么大事, 搞得好像要絕交一樣。”
然而一晚上雖然相安無事, 但也沒什么任何交流。
下午，允和球員全體集合, 準(zhǔn)備前往比賽現(xiàn)場。
在大巴車前，吳祿掃視球員一眼，說道“單旭陽呢”
霍豆低聲道“他說他不去了。”
吳祿“”
“愛去不去。”吳祿也給弄生氣了。
平時他雖然慣著這群學(xué)生, 但是遇到這種消極比賽的事情，無疑是觸到他的逆鱗。
“等等。”陸盼盼看了眼手機，還有時間, 于是說道，“我去找他，等我二十分鐘。”
說完，陸盼盼轉(zhuǎn)身朝酒店大廳走去。
陸盼盼站在單旭陽房間門口，按了兩次門鈴，里面沒動靜。
“單旭陽，我知道你沒睡。”
陸盼盼的聲音清晰地傳進房間里，“今天的半決賽，對球隊里的每一個人都很重要，不管怎么樣，你作為允和校隊的一員都應(yīng)該出席。”
里面還是沒動靜。
陸盼盼又說“你就這么逃避現(xiàn)實，連這么重要的比賽都不去看了嗎”
還是沒人回答。
陸盼盼嘆了口氣，說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事情躲著算什么”
安靜地等了兩分鐘后，陸盼盼氣笑“你還躲著是吧行，我就在門口等著，你不出來我就不走。”
又是兩分鐘過去，陸盼盼耳朵貼著門，試圖抓住里面的細微的動靜，可惜還是沒有響動。
“單旭陽，你別以為我是在這里耍賴。”陸盼盼說，“我只是想跟你說，不管你是什么態(tài)度，我都不會把你丟在這里。”
“去年的允和連南方賽區(qū)小組賽都沒有出線，今年能殺出四分之一決賽，進入半決賽，是每個人的功勞，不管你發(fā)揮得怎么樣，在球網(wǎng)這一邊，我們就是一體的。我不會放棄你，也不會任由你自暴自棄。”
“我就在這里等著你，就算來不及去比賽現(xiàn)場了，我也在這里等著你。”
陸盼盼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大堆話，里面沒有回應(yīng)，她也不打算再說下去了。
陸盼盼安靜地在門口十分鐘，吳祿打電話來催她了。
第一次，陸盼盼掐了電話。
第二次打來時，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出發(fā)的時候。
陸盼盼正要接起電話，面前的門突然被打開。
單旭陽穿著睡衣，眼睛下青黑一片，看到陸盼盼真的還在門口站著，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沒想到，陸盼盼真的在等他。
心底一塊兒空缺的地方突然被塞滿。
他出生在十八線城鎮(zhèn)，體育資源匱乏，整個鎮(zhèn)上找不到一個像樣的排球場。
他想學(xué)排球，就要每天在路上來回三個小時去市區(qū)。
他想到自己從小到大接觸過的老師，教練，每個人都告訴他，競技體育很殘酷，落后就要淘汰，沒有人會等你。
可是他有時候真的想停下來歇一歇，但是稍不注意，別人就走遠了。
而今天，他知道是自己在任性，自己在無理取鬧，但是陸盼盼卻真的站在門口等他。
“我”
“兩分鐘。”陸盼盼沒有給他說話的時間，“去洗漱換衣服，然后跟我下樓。”
陸盼盼帶著單旭陽上大巴車時，所有人都坐好了，給他們兩人留了最前排的兩個座位。
一整車都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單旭陽上來時，有人在看他，有人沒看。
陸盼盼看著那兩個空位，沒有坐下去。
大巴車中間，顧祁挨著羅維坐。
就在一整車人都沉默的時候，顧祁突然站起來，說“阿陽，你坐這兒吧，我去前面坐。”
后面的肖澤凱立刻捂嘴咳嗽。
干啥啊，公費戀愛啊
顧祁回頭笑“怎么我就是想挨著盼盼姐姐坐，不行啊”
肖澤凱“行行行。”
單旭陽立著沒動。
他回頭看陸盼盼，陸盼盼表情不太自然，但還是低著頭說“去吧。”
單旭陽深吸一口氣，朝顧祁的座位走去。
顧祁笑瞇瞇地從他身旁走過，坐到了陸盼盼旁邊。
“吃飯了沒”單旭陽坐下后，羅維問，“早上給你帶的飯都沒動，午飯吃了嗎”
單旭陽搖頭，沒說話。
“可惜了，中午那家炒茄子好吃到爆。”羅維又回頭問肖澤凱，“晚上去哪兒吃你選好地方了嗎”
肖澤凱拿出手機，打開大眾點評，照著念“茗香閣四川私房菜，離酒店兩公里，咱們可以走路去。”
羅維“我不吃川菜，辣死了。”
“事兒多，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肖澤凱提高音量問全車人，“晚上同意吃川菜的舉手”
一下子有八個人舉手了，羅維攤手“打平，換一家。”
肖澤凱站起來拍單旭陽的肩膀，“你不是四川人嗎晚上吃不吃川菜”
單旭陽怔住，好一會兒，才點頭道“吃。”
“嘿，九比七”肖澤凱把手機一扣，“晚上就那家了”
羅維“切”了一聲，不再說話。
前排，顧祁和陸盼盼坐在一起，誰都沒說話。
但是陸盼盼注意到后面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對顧祁說“謝謝啊。”
顧祁笑道“應(yīng)該的。”
一開始，陸盼盼以為顧祁是故意想跟他坐在一起，但是他說都那樣說了，陸盼盼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拒絕他。
直到現(xiàn)在，她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昨晚的事情后，顧祁不想單旭陽跟她坐在前排，接受后面一道道的目光，產(chǎn)生一種被隔離在外的感覺。
而顧祁原本的座位旁邊是羅維，后面是肖澤凱，都是心大又會活躍氣氛的人。
真好。
陸盼盼想。
有時候顧祁想得比她還周到。
陸盼盼慢慢挪動手掌，勾住顧祁的小指。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勻稱，但卻不細膩，指腹有積年累月的繭。
陸盼盼慢慢滑過他的手心，十指與他交握。
“下午比賽加油。”
顧祁低頭看著陸盼盼的手指，輕聲說道“你手指真好看。”
陸盼盼沒說話。
顧祁又說“戴戒指應(yīng)該更好看。”
陸盼盼正要張嘴，顧祁又自言自語般說“可惜我還有一年多才到法定年齡，你別著急啊，一兩年很快的，眨眼就到了。”
陸盼盼“”
我不著急，真的，一點都不著急。
允和球隊到賽場的時候，吳祿去抽簽，其他人去熱身。
陸盼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替補球員回到替補席，就在陸盼盼旁邊。
原本是安扉順坐在陸盼盼身旁，她小聲說道“你跟單旭陽換個位置。”
安扉順點頭，走到一旁跟單旭陽說了幾句話。
單旭陽往陸盼盼這邊看了一眼，最后還是走過來了。
陸盼盼沒有什么特殊舉動，跟平常一樣。
直到比賽快開始時，陸盼盼突然說“你知道今天成和大學(xué)的特點是什么嗎”
單旭陽不知道陸盼盼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他，只能搖頭。
“你看他們的四號。”陸盼盼指著對面一個正在跟教練說話的球員，“主攻手陳佳亮，善于平打造打手出界。”
所謂平打造打手出界，其實就是字面意思。
第一部分“平打”，很簡單，就是平著打的意思。
而打手出界的意思是，攻擊方擊球后，球碰到了防守方的手，但沒攔下來，球最后落在界外，這樣算攻擊方得分。
通俗點來說就是，雖然我扣的這個球出界了，但是你防守方的手碰到了這個球，那這個球就算你們的了，最后落在界外，當(dāng)然算你們出界。
有的人對排球不了解，乍一看，覺得這個打法太具有運氣成分了。
實則不然，打手出界是技術(shù)。攻手起跳后發(fā)現(xiàn)對面攔網(wǎng)已經(jīng)布置好，找不到球路，于是就沖著攔網(wǎng)的手去，擊球的時候力道一變，球就出界了。
當(dāng)然，也不是每次扣球都能造打手出界，攻手要根據(jù)二傳喂過來的球以及對方的攔網(wǎng)陣型，在短時間內(nèi)判斷是否選擇打手出界。
因為平打造打手出界時，如果點低了，平打的時候?qū)Ψ侥茌p易躲開手，而且力道不足的話，球最終沒有出界，就變成對方的有效撐起。
所以善于平打造打手出界的攻手，對其球隊來說，是一道殺手锏，因為對方的防守幾乎防不到
平打造打手出界的意思單旭陽當(dāng)然懂，但是他不明白陸盼盼為什么跟他說這些，他又不是首發(fā)，很可能今天也上不了場。
陸盼盼平靜地說“我想，平時的比賽，你的關(guān)注點應(yīng)該都在攻擊或者二傳身上，今天的比賽，希望你能著重看看自由人的表現(xiàn)。”
陸盼盼要是昨晚對單旭陽說這個話，他或許還會狡辯一下，說他只是無心。
但是今天，他什么都沒有說，靜靜地看著賽場。
到了半決賽，觀眾越發(fā)多了，那些原本分散在這個賽場的俱樂部的人也都坐進了觀眾席。
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
抽簽結(jié)果是成和發(fā)球，他們的二號球員拿著球走到發(fā)球位。
去年的聯(lián)賽上，陸盼盼就見識過這個二號的發(fā)球能力，跟顧祁不相上下，常常ace球連續(xù)得分。
昨天也跟所有人分析了這支球隊的特點，所以此刻霍豆站在后排，屏息凝神地看著對面。
“砰”得一下，現(xiàn)場觀眾還沒看清球，就已經(jīng)看到裁判做手勢，對方發(fā)球得分。
霍豆咽著口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對方又是一記跳發(fā)球，霍豆瞬間撲出去，單手向前在地上滑了一段距離，卻在距離球不到一厘米的時候看到球落地。
又是一個發(fā)球得分。
場上其他人回頭，做了手勢，霍豆點點頭，再次歸位。
到了第三球，對方發(fā)球威力跟第一二球有區(qū)別，霍豆成功接到，傳回前排，岳從嘉組織快攻，羅維小斜線得分。
接近第一局賽點時，雙方比分也沒有拉開差距，但所有人已經(jīng)完全進入狀態(tài)，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好幾個一攻致命的球。
到了這個時候，成和的主攻手陳佳亮終于打出了他今天場上的第一個打手出界。
他擊球點足夠高，將將擦著顧祁的指尖往界外飛去，允和被迫必須救球，肖澤凱整個人撲出去，將球勾回，卻依然在往界外飛，這時，后排的霍豆騰空飛起一般撲過來，胸口著地，左手揚起，在球即將落地的時候，堪堪給擊回界內(nèi)。
那一瞬間，霍豆由于身體慣性，下巴也重重地朝地面磕去。
就在眼前冒金星的時候，他聽見場內(nèi)一陣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