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亦溪手指在玻璃杯旁邊滑了一圈兒,燈光隱隱照出她唇角遺留的一點奶漬。
她說的時候本來還覺得沒什么問題的,可是被周明敘這么一問,心里就忽然有點沒底了。
他五官好看得非常周正,眉眼也是,微垂的眼上淺淺內(nèi)雙痕跡劃過,眼尾稍開,目光灼灼地盯著人看的時候,帶著一種極富氣場的侵略感。
她輕咳一聲,“就是……你不是說你喜歡收集那些東西嗎,我問你開銷大不大來著。”
周明敘還是疑心自己幻聽:“收集什么?”
喬亦溪沒再說話了,眼神往舞池中舞步勾人的女裝大佬上示意。
定了片刻,周明敘內(nèi)心百感交集,明明感覺自己應(yīng)該生氣,可偏偏又無言得笑出聲來。
“我剛剛說的是貓偷你鞋的事,因為貓喜歡學(xué)狗叫,所以我媽有時候說它是狗。”
“不是說,我喜歡收集女裝。”
過了會,又補充:“我對高跟鞋也沒有任何興趣。”
她噢了聲,一邊思索一邊點頭,像一個沒有感情的點頭機器,“是這樣啊。”
“我還以為男生收集AJ膩了,偶爾也想換換口味。”
“不會。”
“啊?”
“不會膩,常買常新,每年都有很多新款鞋。”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jīng),就像喬亦溪對著看起來一個色的口紅時:“不一樣,真的完全不一樣,你仔細(xì)看這個偏橘,這個偏玫,這個偏水紅。抱歉,每個它都是不可取代的。”
她覺得自己某種程度上跟這人有點靈魂共鳴,于是也給他點了杯純牛奶。
酒保感覺今天是自己從業(yè)生涯以來的最大挑戰(zhàn)和滑鐵盧,當(dāng)代青年男女這么躁,這么多兇猛艷麗的酒,這倆人今天就看上了純牛奶,是不是在歧視自己調(diào)不出好東西來??
果然,舒然看到喬亦溪面前的飲品,毫不掩飾地翻了個巨大白眼。
“有的美少女表面上是酷甜心,背地里卻來酒吧喝他媽純牛奶。”
酷甜心是這幫朋友給她起的外號,倒也沒什么別的原因,主要就是她這人做事干脆,不拖泥帶水,還有主見。
她剛學(xué)小提琴做藝術(shù)生那陣子學(xué)校瘋狂打壓,旨在倡導(dǎo)大家投入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習(xí),但她被約談也沒有猶豫一下,第一個帶大家聯(lián)名上書表示各有各的活法,最后以專業(yè)課第一考上了A大。
本來只有朋友這么喊,但高三快畢業(yè)的時候她替朋友告白,食堂門口攔住那男生,聲情并茂地讀了朋友的告白信,末了道:“你也不要覺得有壓力,我們就是覺得三班何璇很不錯,你可以關(guān)注一下。如果不想關(guān)注的話——建議還是關(guān)注下吧,她真挺好的。”
就這么在全校出名了,本班外班的也開始這么喊了。
喬亦溪舔了舔唇角,回敬舒然:“有的人表面上揮金如土一擲千金,背地里卻讓朋友打飛的來給她照看一杯八百塊的酒。”
“而有的人,卻在她熬夜蹦迪時喝上一杯牛奶,滿足地睡美容覺。”
“行行行,您睡您的養(yǎng)生覺去,我過會再走。”
喬亦溪起身,“那我走咯,你真不回去?”
舒然擺手,“不回去,這酒這么貴,我得一口口把它品夠才能喝回票價。”
“……”
喬亦溪抬手跟周明敘揮了下:“那我們走吧。”
舒然怔忡,不可思議道:“不是,你倆怎么跑一塊了?認(rèn)識嗎?”
“家長關(guān)系好,小時候認(rèn)識。”要不是不太現(xiàn)實,八歲的時候還差點結(jié)婚。
舒然給了她一個眼色,邊嘆邊笑:“到底是什么樣的緣分,才讓一只高跟鞋也成了見證人。”
道了別,喬亦溪往門口走去。
她今天的打扮比較隨意,晚上風(fēng)涼,就隨手加了件黑色綁帶外套,水洗磨舊過的黑色牛仔褲包裹頎長漂亮的腿,腳踝細(xì)瘦,小小的一截露出來,因為出門太匆忙,腳底下的vans只是踩跟穿著。
發(fā)色烏黑,發(fā)尾有一點小卷,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漂浮搖蕩。
有蹲在路口抽煙的小混混朝她吹口哨。
她沒受影響,步伐一拍都沒亂,從容地站在路口攔車。
在酒吧里過了一遭,周遭的年輕軀體都陷入尼古丁和酒精的麻醉中,她卻還保持難得的清醒。
……除了下車之后差點忘記給錢。
走到樓棟門口的時候她才驀然回頭,有點驚詫地跟周明敘說:“我是不是忘記給錢了?”
“是,”他插著口袋回了個笑,“我給過了。”
等電梯的時候舒然給她發(fā)了條語音消息:“你到家了跟我說一聲啊。那男生送你嗎,行不行可不可靠啊,別明天我見你你又丟了只鞋。”
她沒戴耳機,身旁的人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
喬亦溪一邊跟舒然解釋,一邊還得感受著電梯內(nèi)周明敘的情緒變化。
見他不說話,喬亦溪問:“你干什么呢?”
周明敘:“在想。”
“想什么?”
淺黃色燈光從頭頂傾落,順著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淌下碎光,少年半抵在鏡面旁,聲音被密閉空間繚繞回蕩。
“在想你們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她忽地笑出聲來,兩邊梨渦陷進去,明晃晃的,像盛了兩勺甜酒。
“沒有怎么看你,就是誤會嘛,解釋清楚就好了。”
電梯到了七樓,她出來的時候,周明敘皺著眉,是真的不太理解:“我看起來像個變態(tài)?”
少年一身正氣,話不太多,長得也還挺帥,頂多算個斯文敗類。
喬亦溪啟了啟唇,正要說話,“砰”一聲,電梯門朝內(nèi)推進合攏了。
周明敘:“……”
要說的話沒說出口,睡前她想了會,其實他的穿衣風(fēng)格很簡單干凈,給人的感覺也是清爽的少年感,說話做事得體,跟女裝大佬這種詞并不沾邊。
就像是青春時代里,很多人都會暗戀的那種風(fēng)輕云淡的學(xué)長。
再說了,無論如何鞋子找到就行,其它的也不重要。
她翻了個身,累了一天,很快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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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周明敘家的客房裝修總算告一段落,里頭掛上了除味的東西。
但是周家也沒有立刻安靜下來,因為周母買的全自動麻將機到貨了。
麻將機在書房一裝好,周母立刻在旁側(cè)布置好了桌子和茶壺,然后喊人來家里打麻將。
很顯然,樓下的喬母也在受邀之列,第一個抵達了周家。
周母問:“亦溪呢?沒跟你一起上來嗎?”
“她上午要學(xué)琴,下午有滑板課,晚上再叫她過來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