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在王府門外等了兩刻鐘左右,里面一個穿鴉青色褙子的嬤嬤走了出來,徐柔嘉仔細(xì)看了幾眼,認(rèn)出這是淳王妃身邊的一個二等嬤嬤,姓喬。
喬嬤嬤四十多歲,瞧著很是慈愛,看到三個孩子,喬嬤嬤一點都沒有嫌棄三人身份低微的意思,笑著問道:“是揚州來的陸少爺、陸姑娘嗎?”
第一次被人喊少爺,陸定不太習(xí)慣,拘謹(jǐn)?shù)攸c點頭。
喬嬤嬤朝兄妹仨招招手,道:“走吧,我先帶你們?nèi)グ菀娡蹂粫壕湍芤姷疥懸棠锪恕!?
陸定聞言,雙眼發(fā)亮,這么順利就能進府,或許他與妹妹們可以住下來了!
從正門到淳王妃的福寧堂,四人走了一刻多鐘。
陸定心里緊張臉上努力不表現(xiàn)出來,對于一個第一次見大世面的民間少年來說,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陸宜蘭渾身僵硬,哪都不敢看,徐柔嘉則是從里到外都很淡定,但喬嬤嬤沒覺得小女娃多懂事,反而認(rèn)定這孩子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來了什么樣的地方。
“進去了要這樣向王妃行禮。”快到待客的廳堂了,喬嬤嬤教導(dǎo)兄妹三人如何行禮。
陸定、陸宜蘭點頭表示明白,喬嬤嬤看眼懵懵懂懂的徐柔嘉,朝守在廳堂門口的丫鬟點點頭。
“王妃,陸少爺、陸姑娘到了。”
“請進來吧。”
喬嬤嬤立即示意兄妹三人隨她進去。
徐柔嘉再次見到了淳王妃,此時的淳王妃才三十多歲,穿著一身衣料華貴的常服,頭戴翡翠首飾。淳王妃喜歡翡翠在皇城是出了名的,徐柔嘉的目光從淳王妃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掃過,便乖乖跪了下去:“阿桃拜見王妃。”
淳王妃瞅瞅跪在地上的兄妹三人,臉上并沒有流露什么情緒,免禮后,她簡單地問了幾句話,譬如陸家出了何事,兄妹三個是怎么來到京城的。陸定一一作答,沒過多久,外面的丫鬟又通傳道:“王妃,陸姨娘到了。”
淳王妃頷首,朝外面看去。
徐柔嘉見陸定回頭看,她也跟著往后扭頭,就見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豆綠長裙的女人,衣裳不出彩,但寬松的衣裙也遮掩不住女人豐.腴玲瓏的身段,當(dāng)她抬起頭,那雙細(xì)長的丹鳳眼,真正是嫵.媚勾魂。
徐柔嘉被陸氏的眼睛驚艷了,可惜也只有眼睛,陸氏膚色發(fā)黃,臉頰清瘦,頭戴一根簡單的杏花簪子,渾身上下毫無王府妾室的氣度,乍一看竟與鄉(xiāng)間婦人無異。陳設(shè)雅致的福寧堂,上到王妃下到丫鬟,每個女人都帶著或多或少的雅,只有陸氏,一身俗氣格格不入。
陸氏掃了眼兄妹三人,然后走上前,屈膝朝淳王妃行禮:“妾室給王妃請安。”
淳王妃神色淡淡,指著陸定道:“這孩子自稱是你在揚州的侄子,你可認(rèn)得?”
陸氏唇角翹了下,她十五歲隨淳王進京,當(dāng)時侄子侄女都沒出生,這么多年她見都沒見過,談何認(rèn)得?不過,陸氏記得兄嫂的模樣,再看看陸定酷似兄長的濃黑眉毛,陸宜蘭酷似嫂子的桃花眼柳葉眉,陸氏毫不猶豫地認(rèn)了下來:“回王妃,他們確實是我的侄子侄女。”
說完,陸氏多看了眼阿桃。兄長信里提過阿桃的身世,既然兄嫂把阿桃當(dāng)親生女兒,那她也會好好照顧這丫頭。
徐柔嘉看出了陸氏眼中的善意,不禁回了一個甜甜的笑。說來也怪,換做上輩子,徐柔嘉多半不會正眼看陸氏這樣身份的人,但陸氏莫名給她一種親切的感覺,讓她情不自禁地忘記了那些尊卑之別。
小姑娘笑得甜,陸氏的神情更柔和了。
淳王妃將這一切看在了眼里。
陸氏向來安分守己,從不爭寵惹事,現(xiàn)在又沒有寵愛,因此淳王妃對陸氏沒什么敵意,也不在乎王府多養(yǎng)三個閑人。既然身份無疑,淳王妃便道:“他們兄妹千里迢迢地來京城投奔,實在不易,這樣,你先帶他們回去休息,其他的等傍晚王爺回來,我會請示王爺。”
“勞煩王妃了。”陸氏再次行禮。
淳王妃擺了擺手。
陸氏便領(lǐng)著徐柔嘉三兄妹,轉(zhuǎn)身離開了福寧堂,前往她的小月居。
廳堂內(nèi),淳王妃盯著徐柔嘉小小的背影,扭頭問身邊的心腹李嬤嬤:“你看那丫頭像誰?”
李嬤嬤是淳王妃的陪嫁嬤嬤,這么多年與淳王妃形影不離,凡是淳王妃見過的人物,李嬤嬤記得比淳王妃更清楚。淳王妃一發(fā)問,李嬤嬤不假思索地答道:“老奴瞧著,阿桃與寶福郡主有七八分相似。”
淳王妃點了點頭。寶福郡主是王爺?shù)牡沼H外甥女徐柔嘉的封號。公主母親早逝,寶福郡主三歲就被王爺?shù)纳富蒎锬锝拥綄m里去了。惠妃很受皇上寵愛,皇上愛屋及烏,便封了徐柔嘉為郡主,按理說這孩子該千嬌百寵長大的,但年初京城寒病盛行,寶福郡主不慎也染了病,久治不愈,上個月剛剛沒了。
小姑娘一死,惠妃簡直就像被割了心肝臥床不起,連王爺也難過了好久,最近才重露笑顏。
“你說,把這丫頭調(diào).教調(diào).教送到娘娘身邊,娘娘的病會不會好起來?”淳王妃放下茶盞,悄聲問李嬤嬤。
李嬤嬤想了想,不太確定地道:“或許會好轉(zhuǎn),但也怕見了這個更想沒了的那個,越發(fā)郁郁。”
淳王妃不說話了。
惠妃是她的婆婆,她討好了婆婆,王爺才會更滿意她,如果禮物沒送對反而得罪了惠妃,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妃先別急,您關(guān)心娘娘,王爺肯定也是同樣的念頭,且看王爺見了那孩子會如何安排吧。”李嬤嬤彎著腰,替淳王妃出主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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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柔嘉逛過淳王府很多地方,唯獨沒踏足過陸氏的小月居。
小月居位于王府正院的西北方向,一路過去會經(jīng)過竹林、溪水,距離比較遠(yuǎn),但環(huán)境清幽,站在溪水上方的橋上,便可見對面翠竹掩映間的白墻灰瓦,頗似江南畫卷上的民間屋舍。光是這樣的布局,徐柔嘉忽然覺得,當(dāng)初舅舅剛接陸氏回府時,對陸氏一定是有幾分真心寵愛的。
“那就是姑姑的住處了。”下了橋,陸氏指著前面的小月居道。
陸定、陸宜蘭興奮地看著前面的宅子,陸家只是賣豆腐的小戶,沒住過這樣好的地方。
徐柔嘉此時身子小,不用怎么裝都是嬌憨呆傻的樣子。
陸氏越看這個小侄女越喜歡!
她離家太早,與親侄子侄女素未謀面,就算有血緣親情在,乍然見面依然覺得陌生,難以一下子親近起來。陸氏當(dāng)然想迅速拉近關(guān)系,偏偏陸定、陸宜蘭都長大了,既懂事又有種拘束,反倒是小侄女,七歲的女娃娃,最好哄!
陸氏膝下有個兒子,王府里的四爺周岐,今年十五歲了,可是兒子嫌棄她出身低,與她不親,偶爾見面也是繃著臉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陸氏氣得要死卻又無可奈何,一直盼望能有個貼心的小棉襖。自己生不出來,那就把侄女們當(dāng)女兒養(yǎng)吧!
因為這個念頭,陸氏看徐柔嘉時眼睛都比平時亮!
王府里規(guī)矩多,在正院那邊不得不言行謹(jǐn)慎,現(xiàn)在到了自己的地盤,陸氏自在多了,走過去就把一直由哥哥牽著的徐柔嘉抱了起來,親昵地哄道:“阿桃渴不渴呀?姑姑這里有櫻桃,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