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不愧是跟鬼玩著長大的, 山林里突然搖搖晃晃走出來一群男男女女面容呆滯的鬼, 這放在恐怖片里算是能給觀眾造成心理陰影的橋段了, 然而蘇妙卻迅速冷靜下來,問這個做鬼四千多年的老頭:“你怎么稱呼?”
“不敢不敢。”老頭躬身, 慢悠悠道, “小人名春。”
“春……爺爺。”蘇妙說, “你說的托付是?”
春老頭用拐杖指著一圈鬼, 說道:“這是從唐朝起,小人幫王妃攢下的有冤之人,他們值得信賴, 全都是渴望進(jìn)入新輪回的一化煞鬼, 王妃請過目。”
蘇妙:“……哈?什么時候起?”
“唐朝。”春老頭道, “唐之前的,王妃您上次輪回時,已經(jīng)送完了,這些是您走后, 老朽替您又?jǐn)€下的。”
他一揮拐杖,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鬼影們跪下來, 有的求幫忙,有的呼喊不想消失,還有的哭著訴說冤情, 驚的蘇妙頭發(fā)差點要當(dāng)場凋零。
這時, 晁沖側(cè)耳傾聽, 頻頻點頭,向前一步說道:“王問您,這次看起來數(shù)量不多。”
蘇妙懵圈了。
這還不多?這都快三十個了吧?三十個,她每天見到的工作同事也才二十來個!
春老頭嘆了口氣:“原先還不少,可近幾年來,王遲遲不醒,不少煞鬼前來劃山占地,時不時還有內(nèi)鬼向法務(wù)部通風(fēng)報信,老朽是用盡全部才智,才保住這幾個……其他的,全成了遺憾。如今王歸來,王妃也有能力為他們提供庇護(hù)之所,老朽這就把他們托付給二位。”
蘇妙:“你的意思是……讓我替他們完成心愿?!”
春老頭道:“這就是小人千年來還留在世間的目的。”
蘇妙怔愣。
春老頭道:“女公子,小人在七十歲那年做了鬼,之后憑借運氣和經(jīng)驗,一直以鬼的形態(tài)在人間逗留,周武時期,小人手下的鬼將已達(dá)十萬……”
蘇妙哇哦了一聲。
“可時日長了,未免覺得無趣。既不想就此消失,也不愿長存于世。徘徊之際,幸與女公子再遇,女公子一片赤誠之心,打動了小人,從那時起,小人手下萬余鬼將士,皆被女公子引渡,獲得新生。”
蘇妙愣住。
所以說,她在這位老鬼心里,可能是個活菩薩?
“小人那時就決定,要繼續(xù)停留在這里,為女公子尋找冤死之鬼,秉持世間公義,請女公子讓他們不留遺憾,完愿離去重生……”
諦清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妙進(jìn)退兩難。
晁律師道:“蘇小姐,若你今日覺得為難,我們就先回去,等你想明白了再來接他們……”
蘇妙:“不是說,之前有很多,但被法務(wù)部干掉,只剩這么點了嗎?”
春老頭掩面哭泣:“是小人無能,護(hù)不住他們……”
“也就是說,如果我今日不把他們接走,他們很有可能還會被消滅。”蘇妙道,“你替我挑選了幾千年,加上諦清為你作保,那么就可以肯定,這些鬼一定有想完成的心愿,想被我送走入輪回的,他們值得信賴。”
諦清微微一笑,溫柔望著蘇妙。
蘇妙說:“那我怎么能丟下你們再回去想?我這個人很磨嘰的,猶猶豫豫,等我決定好時,指不定你們?nèi)枷Я恕裕弥椰F(xiàn)在松口,你們就跟著我回去吧。”
她轉(zhuǎn)過身,問諦清:“既然你是鬼王,又那么厲害,都能與天地訂立契約,護(hù)他們,應(yīng)該沒問題吧?”
諦清點頭。
“行了,起來吧。”蘇妙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問。”
春老頭道:“女公子請講。”
“你能在人間逗留千年,又在唐朝時就指揮十萬鬼將,那應(yīng)該是個厲害的。怎么到了現(xiàn)在,身邊只剩下這么點?”
春老頭道:“女公子不知,之前行走人世,靠的是人情。我活動了數(shù)千年,積攢了點人脈人情,帶著這些孩子們倒也不怕無處藏身,可到了現(xiàn)在,歲月無情,以前能倚靠的人情朋友,現(xiàn)在卻都不管用了,竟還有設(shè)套助法務(wù)部捉我們的友人……唉……”
春老頭幽幽一嘆,說不盡的無奈與滄桑。
蘇妙:“……我以為你活了千年,早已觀透人心。原來,千年老鬼,也如此天真。”
春老頭道:“女公子不知,見的多了,經(jīng)歷的多了,雖有丑惡波折,可時至今日,老朽仍愿相信人心情義。”
蘇妙也是一嘆,不知是在諷如今的社會,還是在嘆老鬼背歲月洗刷后越來越天真質(zhì)樸。
回去的路上,晁律師的車頂上爬滿了鬼。
蘇妙癱在后座上,望著窗戶上貼著的鬼,心累道:“唉……我以為你們會帶我度個假,沒想到到市郊轉(zhuǎn)了一圈,見了個故人,回去的時候,帶走了一車的任務(wù)……”
卷發(fā)女鬼坐在她旁邊織著毛衣,說道:“盡量把我往后排。”
蘇妙:“為什么?”
卷發(fā)女鬼沉默了會兒,說:“你也看見了吧,我的死狀。”
蘇妙:“看見了,很慘。”
“我不想讓你有心理陰影。”卷發(fā)女鬼道,“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應(yīng)該對婚姻抱著美好期待才對,不要讓我的故事破壞你的期盼。所以,把我往后排吧,我的故事一點都不美好,晚點揭它,對大家都好。”
蘇妙愣了好久,點了點頭:“既然你這么說了,那就這樣吧。”
“蘇妙。”墨鏡鬼的頭從車窗外鉆進(jìn)來,說道,“把我也往后放吧,先處理紅姐的。”
“誰是紅姐?”蘇妙一怔。
“我。”
車頂上倒掛下來一個長發(fā)女人,瞧起來三十歲左右,穿著白色連衣裙,白襪子,沒有穿鞋。
她的衣服看起來像二十年前的流行,若是這位姐姐還活著,現(xiàn)在恐怕比蘇妙的親媽年紀(jì)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