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重新歸置沉默。
韓津緩緩將手落下,喉間的苦澀吞咽下去,他仰頭睜開眼,眼底一片清亮水光。
林善掛掉手機(jī),便埋首伏在桌前,再也克制不了,肩膀一顫一顫,輕聲抽泣,喉間哽咽不止。
她以往不曾哭過,最多心情煩悶,一個人呆著默默做事。
這一刻她承認(rèn),要忘掉他,已經(jīng)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室友們都不在,她將眼淚釋放地愈加徹底。
等收拾好情緒,已經(jīng)是一小時后。
宿舍外有人敲門,林善開門請入,班長遞給她一張表格,上面是通告須知,需要代表人簽名。
林善情緒未明,接過來麻木地簽上,然后遞回去。
班長拿著要走,立刻又反身回來,驚疑地看著紙問“你什么時候改名字了”
林善渾渾噩噩,不明所以。
直到班長遞過來指示,邊瞧邊問“林津是誰”
林善張張嘴,這才醒悟過來,無法解釋,趕緊拿筆重新修改。
韓津后來沒再給林善打過電話。
不是不想,而是那一次似乎耗盡了他的無盡勇氣,多做多令人厭惡,他自愿退一步,給彼此間留一方余地,供他空茫待望時自我安慰。
臨近來到部隊(duì)的第二個新年時,有一次全員寫家書的時機(jī)。
去年韓津不興這一事,當(dāng)時還處在暴躁的邊緣,跟韓齊深的通話不歡而散,所以一字都欠奉。
今年他見周圍戰(zhàn)友們喜笑顏開地去要紙筆,在里面盡情傾訴思念之情,他內(nèi)心情緒頓起,也跟著坐下去寫。
他計(jì)劃寫兩封信,一封給韓齊深,一封給林善。
雖然他老子做了錯事,但在生他養(yǎng)他方面,沒有任何虧待,報一句平安是基本孝道。
他在信箋上寫了兩句話。
我一切安好,不用掛念。你萬事想開,知錯要改。
能想到對方收到信時,會是怎樣一副面孔,他輕輕哼嘲,不多在意。
緊接著,他又開始想著寫給她的措辭。
牙齒咬著筆帽,韓津思索的眼神飄到隔壁,一個毛頭小子正在寫情詩,可恨的是文采還很不錯。
韓津歪著身子,饒有興致地湊過去問“兄弟,能幫忙想幾句嗎”
對方見他眼神鉆到字里行間,立刻用雙臂覆蓋住,臉紅忿忿“你怎么偷看呢”
“我寫的沒你好。”韓津放低姿態(tài),舔著臉央求,“就想兩句話,晚上我?guī)湍阆匆隆!?
對方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公“就洗一天”
“那你還想怎樣”韓津努力克制翻臉的沖動。
“至少得洗一個星期吧。”
為了那濃情蜜意的字句,韓津忍著沒有抬手拍人,咬牙應(yīng)允“幫你洗一星期。”
對方很快想了兩句送他,韓津照著寫了一遍,寫完懷疑露出破綻,又反復(fù)在心底念了幾遍,越嚼越不對勁。
他一氣之下將信紙捏皺,他媽的怎么這么惡心,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等她收到不嘲諷作嘔就怪了。
隔壁那毛頭小子見狀疑道“你怎么回事不寫了”
韓津踢開凳子就起身“愛寫你寫去,什么年頭了,還寫情詩,你以為人人都吃得下你寫的”
態(tài)度來了大轉(zhuǎn)變,對方莫名其妙“還求著你了,唉你別走,剛才說好的洗衣服”
韓津把捏皺的紙團(tuán)扔給他“睡著吧你,夢里洗衣服去”
走到外面,冬日陽光普照,韓津心底空空。
他還能說點(diǎn)什么,說什么都是多余,在她看來一文不值。
經(jīng)過一處宣傳欄,韓津偏頭看向櫥窗內(nèi),里面貼著數(shù)張軍體照,其中剛好有以他為主體形象拍的一張,這是當(dāng)時某次訓(xùn)練,有領(lǐng)導(dǎo)過來視察,因此被長期貼在了這兒。
此刻瞇眼瞧著,這上面的自己格外精神,五官也很鮮明,看著就像是為個人所照。
韓津停下腳步,左顧右盼,見無人注意到,他伸手摸進(jìn)了里面,迅速將那張照片揭了下來。
過年對于林善來說,與平時無異。
除夕夜任媛有來邀請,讓她過去一起吃飯,說家人都很歡迎她。
林善買了點(diǎn)禮品,上門做客。
享受一時的熱鬧,很快又回歸沉寂。
新學(xué)期開學(xué)后一個月,一次課間,同學(xué)們轉(zhuǎn)手著一封信,最后交到她手上。
“信壓了挺久了,一直放在學(xué)院樓下,你怎么不去看呢”
林善詫異,看著來信的省份沒有多說,將信封夾在書頁內(nèi)。
兩堂課在腦中恍恍惚惚過去,課后林善第一個奔出去,跑到一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她開始拆信封。
里面摸著很薄,她預(yù)料沒多少東西,卻沒想到拿出來的不是信紙,而是一張軍裝照。
照片里的人戎裝煥發(fā),身姿筆挺,五官硬朗,眼神堅(jiān)定,氣質(zhì)與以前全然不一。
她內(nèi)心感到震撼,撲面而來的,仿佛是他轉(zhuǎn)化為憂傷的眼神;盤旋耳際的,似乎是他說的那句“我做不到”。
她目光定定看了許久,翻到背面,赫然是他手寫的字。
“出去就找你。”
林善二十歲生日,恰好撞上新學(xué)期開學(xué)。
以往幾個高中同學(xué)尚在同城,任媛組織起來一塊給她慶生。
林善默默接受安排,與他們一塊吃喝娛樂。
這幾天她總是魂不守舍,在網(wǎng)上的軍粉圈刷了不少信息,看著一撥撥的軍人退伍,她知道內(nèi)心在期待什么,又不斷警告自己應(yīng)該清醒。
一杯輕度酒下肚,她頭暈?zāi)X脹心緒混亂,似是有意讓自己醉,目光有些看不真切。
任媛知她心情不好,扶著她起來,打算送她回家。
林善擺擺手“你們玩吧,我先回去了,回頭記我賬上。”
其中一男同學(xué)見狀,主動請纓“我順路送你吧。”
任媛知道男同學(xué)對林善向來有意,順?biāo)浦圩隽巳饲椤澳钦茫闼退踩郊摇!?
回去的路上,街燈驟亮。
林善沒管男同學(xué),自己一個人走著,對方開口搭幾句話詢問,也被她有意轉(zhuǎn)開。
男同學(xué)并沒有氣餒,一路護(hù)送她到公寓附近。
林善不想對方知道她住在哪,故意走到錯誤的方向,轉(zhuǎn)進(jìn)一條巷子里面。
她手扶著頭,走了幾步準(zhǔn)備將人支走,正要開口說什么,抬頭瞥見巷子的前方盡頭,站著一個模糊人影。
對方發(fā)出一聲輕斥,然后漸漸朝他們走近。
他一步一步,走得慢而穩(wěn),腳步聲踏在巷內(nèi),似能傳出重重的回音。
路燈的一方墻下,那張臉被慢慢照亮,直至徹底浮現(xiàn)在眼前,她才驚覺這副魂?duì)繅艨M的面孔是誰。
他半肩搭著迷彩外套,腳蹬一雙軍靴,在離她兩米外站定,踩墻擋住去路。
開口便是嘲弄“怎么著我不在這兩年,你還找上備胎了”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