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給顏珮兒這一句話震的幾乎跳起來。
她用一種懷疑自己聽錯了的眼神看著顏珮兒, 因為過于震驚,居然沒有開口說話。
顏珮兒卻了然地一笑“江賢妃很詫異我會這么說嗎?”
江水悠生生地咽了口氣, 她竭力定了定神“貴妃娘娘……莫非是在跟我說笑嗎?”
顏珮兒道“這種話,是可以拿來隨意說笑的嗎?”這會兒她已經(jīng)收了笑容, 臉上跟眼中都透出了凜冽的寒意。
江水悠突然發(fā)現(xiàn)顏珮兒身上的氣息大變了, 原先進宮時候的那位顏家的女孩子,雖然外表雍容華貴,溫和端莊,實則縝密而內(nèi)冷,她是知道的。
但是絕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打個比方,就如同之前的顏珮兒是一朵帶了刺的牡丹花,那現(xiàn)在的顏貴妃, 卻像是一把磨的極鋒利的刀。
宮內(nèi)的生涯, 居然可以把一個人變成這個樣子。
在這瞬間江水悠突然生出這種感嘆。
但是不得不承認,促使顏珮兒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她江賢妃本人,也是功不可沒。
面對顏珮兒透著冷冽殺機的雙眼,江水悠道“但我不明白,為什么貴妃、居然會對我說這種話。”
顏珮兒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個,自然是因為知道, 賢妃你的心里,跟我想的一樣。”
江水悠皺緊了眉“貴妃……”她笑了笑,壓住聲音里的戰(zhàn)栗之意, “貴妃何必呢?我心里的想法恐怕不如貴妃所料。且我如今……不過是想安生度日罷了, 就算先前曾做過些什么違心的事, 這段日子里也已在悔不當初了。”
心里猶豫了一會兒,江水悠終于說出后面那句話,——她是借機故意向顏珮兒表明,自己之前趁著她病的時候所做所為,并非她本意,也是想讓顏珮兒不要記恨而已。
顏珮兒笑道“賢妃還惦記那件事?你只管放心,本宮早就不在意了。畢竟你跟本宮……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同一類人,假如本宮在那種情形下,只怕做的比你更狠,恐怕連讓我茍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
江水悠微微震動。
顏珮兒說的卻是實情。
其實在那段時候江水悠曾也動搖過,是要一了百了,還是“順其自然”。所謂一了百了,自然是人為動手,或用藥,或制造意外,促使顏珮兒盡快身亡免除后患。
但江水悠思量許久,終于按捺住那種欲望,選擇了“疏忽以待”。
江水悠發(fā)現(xiàn),看過再多的故事,影劇,也曾把自己想象成小說跟影劇中的主人公,覺著自己若是成為那主人公的話會如何如何,做的更好之類。
但是有朝一日真的如此發(fā)生,才知道一切并非想象中那樣簡單。
比如她本來不該喜歡上皇帝,如今卻偏深陷無法自拔。
比如她本來應(yīng)該殺伐果決,可是當面對生死的時候,心里仍舊有一點無法逾越的良知底線。
顏珮兒所說的,是那個對江水悠來說泯滅良心不顧一切的狠絕形象,她想自己成為那樣的人,可又有點懼怕。
雖然如今,她一時還無法說清自己懼怕的是什么。
江水悠有瞬間的恍神兒,然后她說“貴妃寬宏大量,臣妾……銘感于心。”
顏珮兒道“你不必如此,我如今之所以來找你,便是看出你心有不甘,畢竟如今,你我兩個斗起來著實沒什么意思,因為你我皆明白,現(xiàn)在,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江水悠深吸一口氣“您……據(jù)我所知您這些日子跟皇貴妃很是親近,我還以為,您是已經(jīng)捐棄前嫌了。”
“是嗎?”顏珮兒的聲音像是帶著冰雪的寒氣兒“我是什么人?從小世家長大,極盡教養(yǎng),雖不比皇室金枝玉葉,也算是無可挑剔名門淑媛,她是什么人?一個從浣衣局里爬出來的賤奴,先前屢屢把我逼入絕境,如今更是一步步地站在我的頭上,你叫我如何捐棄前嫌?”
“可是……”
不等江水悠說完,顏珮兒已經(jīng)接口“可是我暫時又不得不跟她虛與委蛇,畢竟皇上寵她寵的要命,而且我十四叔也苦口婆心的規(guī)勸過我。我自然不能讓他們失望。”
江水悠心頭冷的透透的,只得說道“但是娘娘,就算您不喜皇貴妃,可正如您說說,皇上深寵于她,只怕無人能撼動皇上對她的喜歡,只要有皇上在,這宮內(nèi)就沒有人能奈何得了皇貴妃。”
“除非一件事。”顏珮兒淡淡的。
“什么……什么事?”連江水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問話里帶著一絲絲迫切。
顏珮兒笑看著她,好像是在看著上鉤的魚兒“除非皇上發(fā)現(xiàn),她心里根本沒有他,或者她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
江水悠的心突突跳了兩下“我不懂娘娘的意思,是說皇貴妃心里還有別的男人?”
“她心里有沒有我當然也不知道,”顏珮兒云淡風(fēng)輕地,她看了看自己比先前纖瘦了許多的手,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有趣之事般嗤地笑了,“但是我們可以送給她一個啊。”
江水悠屏息“您是說……”
顏珮兒笑道“恰好我就知道有那么一個人,最最合適不過了。”
當顏珮兒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江水悠心里徹底的大亂了。
這種感覺,比聽到顏珮兒說要除掉皇貴妃還要震撼。
顏珮兒說完了這人,凝視著江水悠道“賢妃覺著如何?”
江水悠張了張口“娘娘真的要這樣,但是他……”
“這叫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但就算如此,娘娘這是……傷敵八百,自損三千啊。”
顏珮兒笑“只要能除掉我心頭惡氣,就算是覆滅了整個顏家,我也在所不惜。”
江水悠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著實太過可怕了,就算以她博覽群書的資質(zhì),都不曾見過這樣狠毒的角色。
但此刻她竟慶幸……顏珮兒要對付的人不是自己。
顏珮兒卻又道“剩下的事,需要賢妃你配合。”
江水悠的心顫“剩下的……什么事?”
顏珮兒招了招手。
江水悠緊張,卻仍是起身走到她的跟前。
顏珮兒從袖中掏出一物,輕輕地放在了江水悠的掌心。
江水悠低頭看一眼,東西給帕子包著,有點兒沉,像是個瓷瓶之類的。
顏珮兒俯首,輕輕地在江賢妃耳畔低語了一句。
江水悠正在尋思手中之物是什么,聞言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她后退一步“這怎么可以!”手下意識地一抖,那東西便跌在地上。
還好此物給帕子包的十分妥帖,縱然落在地上也并未跌碎。
顏珮兒瞥了一眼地上的東西,輕聲道“這怎么不可以,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何況只有除掉了這個,才能給后來人機會啊。”她笑的不懷好意,眼中卻分毫笑意都無,“賢妃覺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江水悠直直地看著她,像是看著惡魔。
“你不必如此看著我,”顏珮兒泰然自若道,“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實話告訴你,我的身體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恐怕你也知道幾分,畢竟太醫(yī)院里肯跟你通風(fēng)報信的人也不少。我只是想著在閉眼之前,先除掉我的心頭之恨,只要你幫我達成這個心愿,將來,皇貴妃乃至皇貴妃之上的位子,除了你,再無他人可以跟你爭,你說這份禮物,是不是夠重呢?”
江水悠本失神,突然聽了這句,才又一震。
曾幾何時,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是她夢寐以求,勢在必得。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卻心甘情愿地退而求其次了。
只可惜到現(xiàn)在,似乎那所謂的“其次”她都求不得。
“賢妃從來決定聰明,自然該知道如何選擇。”顏珮兒打量著江水悠變化不定的臉色,淡聲又道“可若是賢妃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只好自己動手了,但是……賢妃你可要想明白,知道了我的機密,若做不成我的友軍,自然就是我的敵人了,我可以保證,在除掉她之前先除掉你,你可相信?”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