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踞的注視下,雪茶不禁瞄了一眼自己那根給“毒蟲”咬過的手指。
先前因為涂了羅美人給的藥膏,手指上的傷迅速痊愈,不知是不是雪茶公公自己的錯覺,總覺著手指比先前越發(fā)細膩柔滑,美不勝收,蘭花指做出來都格外的曼妙動人。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得了羅紅藥這樣的好東西,雪茶心里自然也惦記著羅美人的好,所以御前說兩句好話,自然是情理之中。
雪茶忙道“之前因羅美人得罪了皇上,奴婢自然不敢多嘴。但近來瞧著她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且奴婢又心疼皇上想替皇上解憂才大膽提的。”
“她明白過來了”趙踞不以為然,“她跟你說過”
“這倒沒有。”
趙踞瞄了雪茶幾眼,總覺著哪里可疑。
忖度片刻道“也罷,把她叫來吧。”
雪茶喜形于色“奴婢遵旨。”顛顛兒地叫小太監(jiān)去寶琳宮傳人。
乾清宮傳旨的太監(jiān)來到寶琳宮的時候,羅紅藥的房中,正江水悠跟方雅兩人在坐了閑話。
羅紅藥因畢竟大病了一場,雖然恢復大半,但通身上下仍帶有些楚楚不勝的氣質,顯得反而比先前更多了幾分動人。
江水悠笑道“妹妹這般弱不勝衣的模樣,真真是別有一番韻味,倘若皇上見了必然喜歡。”
羅紅藥面色微紅“姐姐何必拿我說笑,皇上恐怕早不記得我這號人了。”
江水悠道“話不能這么說,前日皇上在傳我侍寢的時候,我還跟皇上提到過妹妹呢。”
方雅詫異地看著江水悠“姐姐,你真的跟皇上提到了羅姐姐”
畢竟大家都知道羅紅藥得罪了皇帝,所以這些采女妃嬪們也自然要避諱,無緣無故誰敢去撩虎須。
江水悠道“倒不是我特意提的,只是皇上問起我進宮后一切是否習慣之類,不知不覺說到進宮的眾位姐妹,我便說起妹妹因為水土不服一時病倒的事。”
方雅羨慕地看著她“可見皇上對姐姐格外不同,竟跟姐姐說這許多話我一見到皇上滿心里緊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皇上好像也不樂意跟我多話。”說到最后,神色黯然。
江水悠笑道“皇上是天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這樣怕做什么”
方雅含羞道“我不是怕,只是又敬又愛的罷了。對了羅姐姐,你在皇上跟前是怎么樣的”
羅紅藥垂了眼皮“我跟妹妹卻也差不多,見了皇上,嘴就像是給封住了一樣,說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雅聞言,自然想起她跟趙踞討要鹿仙草的事情,可雖然好奇,卻仍是不太敢問。
倒是江水悠說道“說起來我正也有一件事想問妹妹你先前為什么要跟皇上要小鹿姑姑呢”
方雅正在琢磨此事,見江水悠大膽問出,忙豎起耳朵。
羅紅藥道“我只是覺著小鹿姑姑為人做事很是爽利,她的性子跟我大為不同,所以我頗為喜歡她。”
江水悠頷首道“這倒是,小鹿姑姑的行事為人實在跟這宮內眾人格格不入,難為令妹妹你難以忘懷。不過以后可還是不要再提此事了,你可知道,太后也并不喜歡小鹿姑姑呢,若是遷怒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方雅想起那天在延壽宮內太后的話,也說道“可不是嗎據(jù)我所知,這宮內待見那位鹿姑姑的恐怕沒有幾個人呢。”
羅紅藥幽幽地嘆了口氣,并不搭腔。
卻就在這時候,外間傳旨的太監(jiān)到了。
方雅聞聽,滿目艷羨,江水悠卻含笑起身道“我說什么來著皇上何曾忘了妹妹恭喜妹妹,真真是否極泰來了。”
羅紅藥乍然聽了這個消息,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江水悠拉拉方雅,兩人就先退了出去。
這邊兒寶琳宮的宮女忙伺候著羅紅藥梳妝打扮,跟隨著太監(jiān)來至御書房。
正里頭趙踞在跟雪茶說話,竟是問道“你最近可又往冷宮跑了沒有”
雪茶說道“皇上怎么這么問,那冷宮又是什么好地方了,奴婢沒事兒去那做什么。”
趙踞道“怎么朕聽說你隔三岔五的便去一趟。既然不是好地方,那是有什么系著你”
雪茶才嗤嗤地笑道“瞞不過皇上,其實奴婢過去,只是看鹿仙草的笑話罷了。”
趙踞好整以暇道“那你可看到了說出來也讓朕笑笑。”
雪茶來了興致,遂滔滔不絕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笑話,只是聽說她在冷宮內種了好些菜,還時常送給蘇少傅,那菜上的蟲子生的格外兇猛,一只有奴婢一根手指粗細大小,那冷宮本來就是個不干不凈的地方,種出來的東西如何能吃,蟲子更是劇毒,難為蘇少傅居然不嫌棄,嘖嘖,奴婢可真是替他的安危擔憂。”
趙踞忖度“朕記得,蘇少傅之前跟徐憫是舊相識,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對鹿仙草格外照顧。”
雪茶嘆氣道“難為蘇少傅那樣溫和敦厚的人品,居然跟徐太妃那種人是舊相識,這簡直是兔子跟狐貍嘛。是了,再加上鹿仙草那只惡狗嘖嘖”
趙踞本來目光沉沉,聽他亂說什么“兔子狐貍狗”,便忍笑白了他一眼。
正在這時侯,外頭太監(jiān)報說羅美人到了。
羅紅藥進內的時候,趙踞已經(jīng)斂了笑,仍是那副冷清中帶點疏離的神情。
等羅美人行了禮,趙踞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她一眼,道“果然是清減了不少,聽聞你先前大病一場”
羅紅藥垂著頭道“是臣妾的身子不爭氣,幸而托太后跟皇上的洪福,如今已經(jīng)大好了。”
趙踞唇角一動“病了一場,怎么反像是學會說話了。”
羅紅藥的臉又紅了。
雪茶在旁邊看著,直到此刻便機靈地插嘴“羅美人,皇上方才批了半晌折子,累的肩膀酸疼的,你還不過來給他捏一捏”
羅紅藥忙道“是。”于是仍走到趙踞身旁,便輕輕地給他揉按了起來。
少女的手柔軟而溫暖,又帶一點馨香,從額角慢慢地下滑,又在頸間拿捏,力道恰到好處。
趙踞眉峰一動,轉頭看向羅紅藥。
當夜,皇帝留了羅美人在乾清宮侍寢。
到了六月初,天氣越發(fā)炎熱。
冷宮里別的東西沒有,蚊蟲卻突然多了起來,尤其下了幾場雨后。
之前在端午的時候,仙草跟蘇子瞻要了一些艾草,每天從早到晚地便熏艾,那濃烈的氣息把冷宮中各位廢妃們熏的咳嗽連天,守門的太監(jiān)每每從門口看進去,便覺著里頭煙霧繚繞,看著更像是鬼氣森森了。
一連熏了數(shù)日,廢妃們不干了,宣稱寧肯給蚊蟲叮咬也不想要給艾草熏死。
仙草只得單在自己的房間內熏,只不過冷宮中所住之人里頭,唯獨她是年紀最輕、皮肉最嫩的,那些蚊蟲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上好的美味佳肴,胃口變得很刁,遂不太喜歡去吸別人的血,紛紛地都只盯著她。
仙草的房中熏了艾,雖然能夠保全,但是每當踏出房門,那些紅了眼的蚊蟲便群起而攻之,每每才停留片刻,身上就多十幾二十個包,叫人防不勝防,苦不堪言。
這天,小國舅顏如璋進宮探望太后,從延壽宮出來,將到御書房,遠遠地看見一位美人從御書房內走了出來。
能進出御書房的自然不是等閑之輩,顏如璋不由問“那是誰”
陪伴的小太監(jiān)道“國舅爺沒見過那是正得寵的羅美人。”
顏如璋卻是聽說過的“她又得寵了怎么我聽說之前她得罪了皇上,且又病重了呢。”
小太監(jiān)笑道“之前皇上不知怎么又想起她來,也是她的命好。這些進宮的采女們里頭,數(shù)她最沒根基,偏最得寵。”
顏如璋笑道“這卻有點稀罕。”
進了御書房,卻見趙踞仍坐在書桌之后,閉目養(yǎng)神。顏如璋笑道“皇上好興致。”
趙踞睜開雙眼“朕才聽雪茶說你進宮了,這么快見過太后了”
顏如璋道“我特意吃了飯過來的,太后這會兒要午睡,我趁機過來看看皇上。看皇上春風滿面的,我也放心了。”
趙踞啐道“幾天不見,更加油嘴滑舌了。”
顏如璋笑道“我是好意,皇上不領情也就罷了,怎么反而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