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總館瞧著手里的荷包,若有所思。
旁人也就算了,可喜桐院這位,到底是承了君恩的,一時之間,他倒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奴才現(xiàn)在就去稟報殿下,夫人可否能在此多等一會兒”曹總管再三思考后說道。
聽聞,唐嫵一笑,勾出了嘴角一個梨渦,“管家實在客氣,我自然是可以多等會兒。”
約莫等了一刻鐘,就見曹總館帶著笑意,回了到了西稍間門前。
“夫人,殿下讓您去書房。”唐嫵面不改色,卻是在眼角漏了笑意。
這一趟,來的可真是時候。
唐嫵邁著碎步走到了書房門前,將手放到了門環(huán)上,猶豫了兩秒,還是輕輕扣了扣門,
“殿下,妾身到了。”
“進(jìn)來。”這嗓音一如那日的低沉,一出聲,唐嫵的心就跟著顫了一下。
郢王見她進(jìn)來,便將手中的狼毫放到了一旁的紅珊瑚架上。
唐嫵走上前去,行了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萬福禮。
她原想著,就算他不會說近來還念著她的話,也至少會問問她的近況。可誰能想到,他開口的時候,竟連一絲溫度都不帶。
“你不是拿走了嗎,怎么又送回來了”郢王將玉佩放在了書案上,沉聲道。
“妾身偷拿了殿下的貼身之物,也只是想著耍個聰明,這樣等殿下發(fā)現(xiàn)扳指不見了,便會再來尋妾身要,可誰知這扳指竟然如此不爭氣,它不但不得殿下喜歡,還擾的妾身整日里看著它發(fā)呆”她不傻,自是不會拿唬弄曹管家那一套拿來唬弄殿下,來的時候她就想好了,他問什么,她就老實答什么。
要說這一物降一物,還是有道理的。再冷漠的君子,碰上這不著調(diào)的小娘子,也沒幾個能沉的住臉的。
郢王伸出手,兩指頭一合,捏住了她的下巴,左右端詳,然后道“合著你早就算計好了嗯”
唐嫵被他桎梏著,只能小聲嚶嚀,“妾室只不過是想報答殿下。”
郢王輕嗤一聲,“如何報答”
“妾身是殿下買來的,身份低微,除了想著報答,妾身哪里還敢奢求其他妾身有的,無非就是這還算年輕的身子骨,如若連這個殿下都看不上,那妾身只能等著到了人老珠黃時,被這院子里的涼風(fēng)吹成肉干了。”說完,唐嫵就用自己的小手,點點郢王的手,然后嬌聲道“疼。”
一味的惺惺作態(tài),只會讓男人覺得既是心煩又是無趣。
所以她變了法子,她絕口不提那幾日不見的怨懟,只談這獨守空房的寂寞。
“你這狐媚子功夫,哪學(xué)的”郢王撇眉道。
“妾身進(jìn)了花樓四年,除了琴棋書畫為日常的課程,邀寵自然也是要定期學(xué)習(xí)的。”唐嫵咬了咬唇,繼續(xù)道“只不過,媽媽說了,妾身比較有天分。”
話說到這,就連郢王自個兒都認(rèn)為她是有“真本事”的,不然這一屋子干凈的書香氣,也不會轉(zhuǎn)眼間就被換成了她身上的媚氣。
郢王呼吸一窒,他不可控制地感受到了一絲來自身體的變化。他瞧著書案上放著的資治通鑒和反經(jīng),臉部不禁有些僵硬。
他長呼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到別處,隨意拍了拍她的后背,指了一下硯臺,然后問道“會磨墨嗎”
唐嫵答“會”。
說完,就見她款款走到了書案前方。
她挽起袖口,用指尖試了試水溫,往硯臺上倒了些許清水,然后抵著墨條垂直地開始打圈。
力道曲直,快慢適中,輕重有節(jié),郢王一看到就知道,這還真是個會磨的。
磨墨看似容易,但極容易出錯。
比方說,想磨出沒有雜質(zhì)的墨,就要用晾好的清水,萬不可用熱水和茶水代替,否則后面再是用心,那磨出來的東西也不純了。
再說水量,那也一門學(xué)問,多一點便濃,少一點便淡,要真想比例適中,不勤著練習(xí)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在你那院子里學(xué)的”郢外有些意外,這樣的技術(shù),就是他身邊的于楨也是沒有的。
“那倒不是,妾身的父親原是蘇州一位畫家,這點拙技也是打小和他學(xué)的。”父親這二字太久不被提起,唐嫵甚至都要覺得,她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了。
郢王皺眉,實有一絲不解。
按說一位畫家,就算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靠賣畫賺錢,也應(yīng)該可以養(yǎng)家糊口,總不至于將女兒賣到京城來
唐嫵瞧出了他的疑惑,便接著道“父親想要兒子心切,妾身卻偏生是個女兒家,所以打從妾生下來,就惹了他不愉快。母親一直生不出男兒,鄰里就托人找了道士來看,那老道士說是唐家一家都是木頭命,就妾身是個金命。說金克木,就是因為妾身的八字,才使得唐家斷了后。父親這才一怒之下將我發(fā)賣了。”
“那你母親呢”
“母親自然是事事都以夫為天,見妾身走了,便想著可以懷兒子了吧。”
郢王兩世為人,誠然什么樣的稀罕事都見過。
有那父慈子不孝的,也有陷害自家兄妹謀家產(chǎn)的,更有弒母抵罪的,這世上沒天理的事,又何止一二
郢王抬頭,對上她的目光緩緩道“你也是個受過苦的。”
“那殿下可會心疼妾身”唐嫵停了手上的活,乖順地望著他。
郢王見她明眸善睞,便直接錯開了她的目光,指了一下她手上的墨條,凜著嗓子道“繼續(xù),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