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郢王
夜已深,白日里熱鬧非凡的鋪子,一家一家地關(guān)了門,只有巷子深處的院子,反倒一盞一盞地亮起了燈。
一輛馬車不疾不緩地穿過永楊街,行至巷尾,最終停到了一個泛著暗紅色光影的院子前。
一位隨從拉起韁繩,騰身而下。停穩(wěn)后,將云錦所制的車簾掀起,對著里頭及其尊貴的二人道“主子,君夢苑到了。”
君夢苑的建筑奇特,占地廣闊。外頭是紅磚綠瓦的園林建筑,里面則是如徽派建筑那般別有洞天的景觀。
面闊數(shù)間,中為廳堂,兩側(cè)為室,上為“天井”,然,就在這“天井”之下,則有一面數(shù)百尺的銅鏡。
內(nèi)行人都知曉,這銅鏡與天色相映成趣,一輪四季,映出來的,便是這整個京城的風花雪月。
顧九娘察覺到到了門口的馬蹄聲,便遣退了閑雜人等,連忙跪到了正門口。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一位隨從開了口“當家的,主子叫你免禮。”
這聲音又尖又細,似男又似女,不難猜出他身后之人會是個什么身份。
顧九娘膝蓋隱隱發(fā)軟,用手拄著一旁的石階,才勉強支起了身子。她先行了個婦人禮,然后抬頭道“奴婢奴婢已將院子封鎖,廂房也都安排妥帖了,還請兩位爺移步便是。”
饒是顧九娘這一輩子見過了不少的天潢貴胄,也是不曾想到,這天下的主子,竟會生的如此俊。美。
顧九娘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已有逾越,便速速低下頭。什么不該看,什么不該聽,她也是拎得清的。
“這兒如何皇兄可還滿意”說話的人嘴角帶著梨渦,語氣輕佻,儼然一副少年的模樣,要不是身上帶著的龍紋香囊足以印證身份,旁人定要以為他身旁的那位,才是當今的陛下。
郢王雖然沒有回答,但輕皺的眉頭已能看出不悅。顯然,這不入流的煙花之地,并不得他的心。
顧九娘的心跳隨著郢王的表情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知道,面前的兩位,可不是她平日里用盡媚術(shù)去唬弄的達官顯貴。
稍一不注意,命丟了都是輕的。
一旁的徐公公也看出了氣氛不對,連忙堆著笑臉迎上去道“現(xiàn)是五月,天氣正熱,奴才命了人為主子們準備了涼茶以及冰葡萄,不知主子們可否”
“陛下說與臣有要事相議,說的就是這里的要事”郢王聲線本就低沉,現(xiàn)下這尾音,更是帶了一絲凜冽。
此話一出,徐公公的心就率先“咯噔”了一下。
此次出行、本就荒唐至極,可奈何陛下聽聞這民間出來了一位絕色美人,就偏要帶郢王來走這一趟。這下該如何是好郢王殿下,明顯是動怒了。
陛下與殿下乃是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長大,可謂是手足情深。但宮里的老人皆知,這溫潤如玉的郢王要是發(fā)起脾氣來,便是與尋常人家呵斥幼弟的兄長無異。
“皇兄可還記得母后臨走前托付的話”嘉宣帝突然來了一句。
提起先皇后,郢王臉色微變。
郢王站在樹下一動不動,頎長的身量更是被銅鏡拉的更長。
那原本垂于在身后的烏發(fā),此刻忽地被晚風輕拂了零散的幾根至面頰,使得整個人透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和悲涼。
“這些年,你不近女色,我原以為是京城這些貴女太過無趣不得你喜歡,便特意從江南找了素錦那樣的才女送給你,誰想你仍是不為所動。如今看來,皇兄怕是早已忘了母后所叮囑的話”
母后這兩個字,一直是兄弟二人的心結(jié)。
先帝駕崩前,安皇后主動為先帝陪葬。先帝見皇后對自己如此深情,便心懷感動,不但將皇位直接傳于她的兒子,更是讓一眾嬪妃都隨她同一日下葬。
這樣一來,除郢王以外所有的皇子都必須在隔年趕往各個封地,無詔不得回京。
皇權(quán),也在一個安皇后的犧牲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集中。
可安皇后走的太早,早到大皇子宋熈那時還未成家,早到四皇子宋霈也還未長大。
遙想那日,安皇后拉著四皇子的手,叮囑道你兄長那個冷清的性子,以后定沒有貴女敢嫁他,你日后當了皇帝,可定要代母后好好管教他
四周鴉雀無聲,就連樹葉都不敢輕易被風吹落。
“罷了。”郢王長嘆了一聲,他閉了閉眼睛,似是默認了他的胡攪蠻纏。
畢竟同樣的招式用了太多次,他已十分清楚他這弟弟的伎倆。若再爭執(zhí)下去,怕是明天勸諫的奏折都能堆滿整個書案了。
郢王轉(zhuǎn)過身,朝顧九娘的方向看了一眼,無奈道“你帶路吧。”
“寧枝,你去看看詩音的舞準備好了沒,準備好了,就叫她先進來。若是被允許落座,再去把嫵兒和其他的一等姑娘一同喚來。”
“九娘不叫嫵兒先出來”寧枝不解道。
顧九娘意味深長地回道“我親手養(yǎng)出來的姑娘,我自己曉得。”不將她逼入絕境,她又怎肯將自己獻出來。
舞娘在左,樂師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