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四五點鐘，林竹這些天嚴重缺覺，情緒又一度激烈波動，過往的支離回憶、積在心底那些察覺和沒來得及察覺的情緒，都在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里宣泄殆盡。
林竹一身輕松，蜷在鐘杳懷里睡得昏天黑地，再睜開眼睛，窗外的天色都已經(jīng)昏暗了。
窗簾細致地掩了大半，只透進來溫和暗淡的日光。屋子已經(jīng)被收拾得干凈整潔，兩人的衣服都在邊上整整齊齊疊著，一杯還燙著的奶茶放在床頭方桌上，裊裊升著熱氣。
林竹趴在被窩里，艱難地清醒了一會兒，昨晚和今天凌晨的記憶漸漸回籠。
林竹倏地驚醒，撲騰著撐身坐起。
看教堂！
鐘杳昨天很溫柔，沒有讓他太難受，也沒留下太多明顯的痕跡。林竹沒被限制活動能力，撲通從床上跳下來，四處找著自己的手機。
才翻了幾個地方，鐘杳已經(jīng)推開門進了屋。
“睡醒了？”
鐘杳眼疾手快，一把撈住險些撞在門上的經(jīng)紀人，把手里的蛋糕連小勺子一起遞給他：“他們送蛋糕忘了帶勺子，我去要了……怎么了？”
林竹滿心難過失落，趴在他胳膊上抬頭。
鐘杳挑挑眉峰，轉(zhuǎn)眼領(lǐng)會了林竹的念頭，笑著揉了一把掛在臂間的經(jīng)紀人：“我跟他們說了，我們倆想把證婚時間定在晚上，天黑了有星星比較有氛圍，所以準(zhǔn)備晚一點兒再去看教堂……”
鐘杳抬手看了腕表，補充：“還有半個小時。”
柳暗花明，林竹的眼睛緊跟著亮起來：“真的！”
鐘杳點頭保證：“真的。”
林竹懸著的心徹底放下，高高興興被他牽到床邊坐下，就著奶茶一口口吃起了蛋糕。
鐘杳拉開窗簾讓暮色落進來，順著林竹枕頭底下一摸，就找到了經(jīng)紀人自己藏起來的手機，遞過去細致強調(diào)：“下回不能把手機放在枕頭邊上，對身體不好。”
林竹虛心接受教育，接過手機翻了翻，了解著國內(nèi)的情況。
美國和中國有半個地球的時差，國內(nèi)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亮，昨天一整天的博弈已經(jīng)把形式徹底扭轉(zhuǎn)過來，在公關(guān)不著痕跡的引導(dǎo)下，炮火已經(jīng)集中在了華英娛樂這個幕后黑手上。
林松昨天忙著和華英背后的股東博弈，抽空回了弟弟十來條消息。
除了一時不慎親手把弟弟送出去，林松在商場上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所有安排都足夠周密穩(wěn)妥，雙方的談判已經(jīng)進入最后階段，主要就卡在了收購金額上，今天上午就要出最后的結(jié)果了。
林竹一心二用，邊往嘴里塞著蛋糕，邊一頁一頁地翻著微博。
輿論攻勢越強，華英的底氣就越弱，大哥的資金流還要支撐公司運轉(zhuǎn)，能少花一點兒就是一點兒。
微博上的群嘲越來越?jīng)坝浚A英的股價也在一路下跌。林竹放心了，正要放下手機，專心吃完蛋糕跟鐘杳出門，視線卻忽然停在搜索欄下的熱搜上。
林竹握著手機，胸口悄然一燙。
林竹點開一條熱搜，把手機遞給鐘杳：“哥……”
鐘杳自己平時罕少記得主動翻微博，見他神色有些異樣，接過來仔細掃了一眼，瞳底光芒也微微一凝。
一批藝人自愿繳納違約金，主動提出了和華英解除合同的要求。
有被其他公司花大價錢挖走的當(dāng)紅年輕演員，也有去規(guī)模稍小的公司當(dāng)臺柱子的小鮮肉。
可更多的，是一些其實并不怎么出名、拿出來角色履歷卻能讓人瞬間重拾印象，在當(dāng)下電視劇資本化的潮流里難以找準(zhǔn)合適的定位，沒有公司代為收攏資源，就很可能無戲可演無路可走的中年演員。
鐘杳仔細看了幾遍那條熱搜，輕輕放下手機，聲音微沉：“他們……都沒跟我商量。”
林竹站起來，抱住鐘杳。
有溫暖的力道覆到他背上，稍稍收緊。
林竹聲音輕輕的：“咱們在和華英較勁，這件事能帶動很強的輿論攻勢。華英的股價會跳水下跌，是毀了它最好的機會……”
國內(nèi)的娛樂圈正在緩慢的轉(zhuǎn)型期，演技派越來越被重視，觀眾被荼毒的審美也在一點點扳回來。
除了被挖走的那些藝人，這些人其實才是華英最后的依仗。
林竹記得里面大半的名字，甚至能想得起里面不少人的長相。
他曾經(jīng)見過這些人。
在鐘杳險些接過那支藏了毒品的煙的那天晚上，在他幾乎被強烈的擔(dān)憂和自責(zé)擊垮，差一點兒就失去冷靜直接打殘吳辰的那個會所里。
那時候頭太疼了，他的記憶其實并不太完整，可那些斑駁破碎的記憶里，他還能隱約記起曾經(jīng)見過的那些人。
被挖走的藝人都是奔著更好的未來去的，往高處走是人之常情，沒什么稀奇，寧當(dāng)雞頭不當(dāng)鳳尾也是自己的選擇，無可置喙也順理成章。
可那些人卻不一樣。
已經(jīng)到了這個年紀，不知道還要繼續(xù)熬幾年，不知道還有沒有出頭的一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在戲里戲外真正被人記住……沒了背后的公司，他們幾乎就等于自己斷了自己僅剩的后路。
可鐘杳在和華英交惡。
他們不清楚華英和鐘杳是怎么對上的，不清楚鐘杳的團隊為什么會對著華英集中火力，可他們知道，鐘杳現(xiàn)在和華英已經(jīng)不死不休。
鐘杳和華英不死不休，所以他們就索性不干了。
林竹跟著鐘杳進了娛樂圈，看了太多人走茶涼，看了太多被利益驅(qū)動著的摯友反目、背后捅刀，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為了保護朋友……也會有人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林竹閉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他該想到的。
那些可是鐘杳的朋友。
溫暖觸感始終落在背上，一下一下地慢慢拍撫。
林竹從鐘杳懷間仰起臉，迎上漆黑瞳底寧靜的波濤洶涌，抿起嘴角，抬手用力抱住他：“哥，你得幫我把這些老師都勸回來，不能讓他們解約……”
鐘杳微怔，有些疑惑地輕蹙起眉峰：“為什么？”
林竹拿起手機翻了翻聊天記錄，找到自家大哥回過來的那十來條消息，推到鐘杳面前。
林竹早就開始謀劃這個念頭了，現(xiàn)在正是時候，直起身目光晶亮：“回頭買了華英，咱們和天星臺商量商量，把第二季《光影之戰(zhàn)》做起來吧？”
他不是第一次拿錢砸天星了，輕車熟路，計劃脫口而出：“直接買個好點兒的演播廳，投資冠名，不搞什么亂七八糟的貓膩，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k演技。這個節(jié)目只要做好了，特別適合捧不火但是戲好的老師，等知名度上來了，就好收本子……”
峰回路轉(zhuǎn)，鐘杳一時幾乎有些難以回神，靜靜聽著經(jīng)紀人早已經(jīng)周全的未來規(guī)劃。
“這些事本來就是我該管的，這兩天專門對付華英就是為了壓他們的股價，想辦法逼著幕后老板低價拋售。談了一宿了，估計就這一兩個小時出結(jié)果……”
林竹眸子清亮純粹，無遮無礙地仰著頭，一點兒都看不出昨天興奮得睡不好覺要人哄的少年心性：“哥，你放心，我會把所有人都安置好。”
鐘杳看著他，接過手機，胸口悄然涌起分明滾燙。
林竹仰頭，眼睛彎起來：“以后都不用擔(dān)心了……”
林竹輕輕吸了口氣，目光篤定：“我長大了。”
當(dāng)初那個只能在暗地里護著喜歡的人，說句話抱一下都要借酒壯膽的男孩子，已經(jīng)長成非常厲害的大人了。
鐘杳攏上他的發(fā)尾，珍而重之地輕吻上林竹的額頭。
“需要人脈，渠道，資金，就跟我說。我還有幾十位老教授老藝術(shù)家的電話，咱們到時候挨個兒騷擾。”
鐘杳同他一起坐下，斟酌著更周全的準(zhǔn)備：“到時候我可以客串主持……這部戲好好演，爭取拿個獎，把知名度打出去，話語權(quán)會更大一點兒。”
林竹認真聽著，點點頭：“效果肯定有。節(jié)目模式還得請專人做，我們不是專業(yè)的，不能浪費老師們的表演……”
才商量了幾句細節(jié)，林竹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來。
兩人心里都已經(jīng)隱約有了預(yù)感，林竹心跳莫名微快，下意識抬頭，鐘杳已經(jīng)探身過去，幫他把手機拿了過來。
是林松發(fā)來的消息。
大哥哥哥哥哥：搞定了。
大哥哥哥哥哥：白菜價，剩了五個億沒花出去。
大哥哥哥哥哥：答應(yīng)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答應(yīng)什么了？”
沒想到那位林總也有這么霸氣沉穩(wěn)的一面，鐘杳隨口問了一句，笑著揉揉林竹的腦袋：“看來我真得好好努力，給你當(dāng)臺柱子了……”
根本沒把包養(yǎng)鐘杳的事當(dāng)真，林竹臉上一熱，馬馬虎虎擺了兩下手，翹起嘴角剛要說話，手機忽然又亮了亮。
屏幕上，沉穩(wěn)霸氣的林總最后一條消息孤零零掛著。
大哥哥哥哥哥：我綁架了你的小藍藍小紅紅和小黑黑，明天讓鐘杳起不來床，不然我就撕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