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從外面推開,丫頭們端著銅盆和洗漱用品魚貫而入,領頭的是個十七八歲的,長著一雙丹鳳眼的丫頭,額頭飽滿,嘴唇有些薄,卻不會顯得刻薄,一件掐腰靛青色棉襖,愈發(fā)襯得腰肢纖細,胸脯飽滿。
那丫頭未語先笑,上前一步,張口叫了一聲少帥,捧著毛巾的手卻被晾在了半空。樓少帥讀了五年軍校,回國后大部分時間都在軍隊里,已然習慣了軍人的作風,不用丫頭服飾,利索的刷牙洗漱,拿起軍裝外套穿上,一顆一顆的扣上軍服扣子。直到武裝帶的金屬搭扣發(fā)出一聲輕響,愣了半晌的丫頭才回過神,低下頭,滿臉通紅。
李謹言沒說什么,事實上,對一個咬著嘴唇,潸然欲泣的姑娘,他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樓逍整理好軍裝外套,李謹言也恰好洗漱完畢。
兩個人離開房間,屋子里的其他丫頭瞅了一眼丹鳳眼的丫頭,誰也沒說話,只是心里都覺得好笑,真以為自己是個天仙美人明明是六姨太遠房親戚家的姑娘,卻上桿子做伺候人的事情,也不嫌磕磣。夫人現(xiàn)在是沒空理會,大帥府里的老人也都當個笑話看,一旦等夫人下了狠手,別說這丫頭,就連六姨太也得吃掛落。
當年三姨太為什么是那樣的下場一來是太過張揚,二來就是她在少帥的身邊安插了人六姨太以為自己娘家兄弟是軍政府的財政局局長,就有了靠山還不知道以后怎么死呢。
昨天的喜宴,樓大帥的姨太太們都沒露面,這是大帥府的規(guī)矩。早些年三姨太受寵的時候,仗著膽子和樓大帥抱怨過幾句,險些被樓大帥抽了鞭子,從此以后,再沒哪個姨太太敢出這個頭。尤其是看到了三姨太后來的下場,姨太太們更是對樓夫人恭敬有加。
說一千道一萬,樓大帥只有樓逍一個兒子,這樓家,以后都是樓逍的,要想讓自己的日子好過點,就得討好樓夫人。
可還是有人被豬油蒙了心。不只是大帥府的丫頭下人們等著看六姨太的熱鬧,其他的幾個姨太太,也扒拉著手指等著那一天。
只有六姨太渾然不覺,一心巴望著自己的侄女能攀上樓少帥。在她看來,少帥娶進門的是個不能生的,身邊早晚會納人,自己這個侄女模樣好,身段也不差,真能得了少帥的好,自己和娘家兄弟將來也能得了好處。只要能懷上孩子,夫人若是知道了,也未必會和她計較。
六姨太到底還是蠢了點,也沒想想,事情如果真是這么簡單,為什么其他姨太太卻一點心思都沒動就只她親戚家有姑娘不成
若六姨太還不及時收手,當真會像丫頭們說的那樣,以后不知道怎么死呢
李謹言和樓逍走進大堂,樓大帥和樓夫人高踞首位,四個姨太太坐在樓夫人的下首,身后站著伺候的丫頭,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坐在另一邊,身上穿著一樣顏色的裙子,梳著齊眉的流海,打眼一看,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仔細分辨,才能看出,兩個姑娘眉眼間還是有著不同,一個長著一對杏仁眼,略顯可愛些,另一個,眼尾卻有些狹長,看上去有幾分凌厲。
李謹言知道,這八成就是樓逍的兩個妹子了。
樓大帥有七個女兒,前面的五個都出嫁了,婆家都是北六省數(shù)得上號的軍官和大員,最次的也是一個省長的二公子。六小姐也定了親,年后就要嫁給錢師長的小兒子,說白了,兒女的婚事,也是籠絡下屬的一種手段。現(xiàn)在只剩七小姐還沒定下來,樓夫人和樓大帥商量過,七小姐的婚事暫且緩緩,一來她年紀還小,虛歲十六,周歲剛十五,再者現(xiàn)在也找不到合適的,就算是為了聯(lián)姻,也不能虧待自己家的姑娘。
杏仁眼的就是已經(jīng)定親的六小姐,眉眼略顯凌厲的是七小姐,雖然有三姨太的事情,可樓夫人還是對幾個庶女一視同仁,并沒因此虧待了七小姐和她兩個同母姐姐。
樓大帥一身戎裝,大馬金刀的坐著。樓夫人身著一件繡著牡丹的琵琶襟大襖,腦后挽著一個高髻,斜插著三枚金釵,釵頭上鑲嵌著一模一樣的三枚東珠,說不出的貴氣。
幾個姨太太也是老式的打扮,之前還湊趣和樓夫人說著話,等樓逍和李謹言走進來,便住口不再言語。
李謹言跟著樓逍上前兩步,在樓大帥面前跪下,從托盤中取過茶盞,高舉過頭“爹,請喝茶。”
樓大帥哈哈笑了兩聲,開口道“混小子,你這媳婦可是不錯,記得好好待人家。”
說著,從一旁取過一個信封,遞到李謹言的面前“給,你爹我是個粗人,也說不出文縐縐的話來,進了我樓家的大門,就是我樓家的人,樓家會護著你,好好和這混小子過日子吧。”
李謹言聽著樓大帥的話,嘴角忍不住直抽,到底是控制住了。
樓夫人嗔了樓大帥一眼,接過茶盞溫言說了幾句,給了李謹言一個紅封。至于幾個姨太太,李謹言也只是笑著逐個問好,連腰都沒彎。
整個過程,樓少帥除了“恩”兩聲,幾乎一言不發(fā)。
六小姐對李謹言很好奇,七小姐卻莫名的對李謹言有一絲敵意,接過李謹言準備的禮物,冷哼了一聲,連個笑臉都欠奉。
李謹言不動聲色,樓逍的眼神發(fā)冷,樓夫人看了樓大帥一眼,樓大帥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小七,你嫂子你和說話呢”
六小姐忙拽了七小姐一下,示意她別在這個時候犯倔,七小姐不得不低下頭,訥訥的和李謹言說了兩句好話,眼中卻閃過一抹不甘。
李謹言并不想為難這個小姑娘,總覺得自己這是欺負人,可任由七小姐給他甩臉子,他也未免太窩囊了。
樓大帥這一出聲,倒是讓他松了口氣,不必被這小姑娘來個下馬威,也不必第一天就和樓家人鬧不愉快。可無論如何,這個梁子到底還是結下了。
李謹言覺得自己挺無辜的,他也不是天生討人厭,這小姑娘為什么看他不順眼
實在想不明白,便也撂開了,反正他和兩個小姑娘不會有太多接觸,他到底是個男人,不可能三天兩頭的在大帥府的后宅晃悠,太不像話。
只是樓大帥給的禮,讓李謹言十分吃驚,竟然是樓家在建皂廠的三成股份。
樓少帥對李謹言的驚訝不以為意“給你,就收著。”
李謹言點點頭,樓家把他當自己人,他也沒必要矯情。想了想,開口道“少帥,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什么”
“能不能幫我找?guī)讉€懂化學,或者是制藥的人,最好是國外留學回來的。”
“好。”
李謹言摸摸鼻子,“少帥,你就不問我找這些人作什么”
“沒必要。”
樓逍的回答干脆利落,李謹言斟酌是不是該主動把磺胺的事情告訴他,卻突然被樓逍騰空抱了起來,一把摜在了床上,李謹言嚇了一跳,忙用手肘支起身體,“少帥,你干什么”
樓逍幾步走到門邊,鎖上,轉過身,解開了武裝帶丟到一邊“睡你。”
李謹言一個激靈“現(xiàn)在,還是白天。”
“沒關系。”樓逍走到床邊,彎下腰,一把握住了李謹言的腳踝“我不在乎。”
李謹言“”
昨夜沒睡成,這是要立刻找補回來
果真,軍人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