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的族群里也有首領和小兵之分。”李歸回答,“別說了,跟我走,他們還會沖上來。”
李歸轉身就在離他們最近的房間門外的刷卡光屏上刷了自己的工作卡,打開房間,讓抱著女孩的迪恩以及抱著熊貓的山姆進去。
當他把門重新關上之后,大門的痕跡消失了,只剩下一堵墻和一個投射在墻壁上的刷卡光屏。
迪恩現在不質疑修安部是不是想要把他靈魂救回來再殺掉他們兩個泄憤了,但他還是心生疑惑,“這是什么地方?”
“應急預案啟動時,給普通人類工作人員的安全屋。”李歸把槍放在一邊,又脫掉了西裝外套,走向房間中央的控制臺,“預案進行時,這棟大樓里的房間是流動的,無論我在哪里刷這張卡,我們都會進入安全屋,我還能在這里得到我的應用權限。”
“人類?你是人類?”
李歸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我看起來不像嗎?”
“不,不,我只是以為這里都是怪物。”山姆喃喃道。
“修安部是政府部門,不是妖怪的老巢。”
“那這個女孩是?某個人類員工的孩子嗎?”山姆指了指迪恩懷里安靜的女孩,雖然他有一種預感,在這樣的緊張情況下不哭不鬧的孩子可能確實不是人類。
“不是,”李歸驗證了山姆的預感,“她叫朱扶,其祖為上古巫咸國羅與兇獸朱厭之后代,朱扶一支有口斷日月,目通心魂之力,但有得必有失,此族生來便各有天道所給的缺陷。”
迪恩看著長得可愛的小姑娘,朱扶也轉頭去看他的綠眼睛,迪恩問“她怎么了?”
“無智。”李歸回答,“朱扶她少斷日月,但卻對人心更為敏銳,我從沒見過她主動被抱著的樣子。”
朱扶抬手按住了迪恩的臉頰,拒絕迪恩把她放下來。山姆在一旁看著,熊班的掙扎讓他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怪不得修安部去和天堂談條件時,他們提了那么多要求。”李歸嘆息一聲,“朱扶喜歡善人,上次接近她的一只兇獸被她直接燒成了灰。”
迪恩覺得自己手里的小家伙有點燙手,“我不重要,我也不是好人。”
“你會讓她傷心的。”
迪恩突然閉嘴。
李歸笑了一聲,緊繃的氣氛松弛了一些,“這次案件報告遞到我的桌頭上來的時候我也沒覺得你們是好人,慕柯他,唉,我頭次聽他的出身和一些經歷時也一樣不覺得他會是個善類,但見到本人之后,我倒覺得他比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趙寒藏王八蛋好了太多。”
李歸話里的用詞讓迪恩挑了挑眉。
“那個王八蛋剛才是不是忽悠你們,世界很危險,你們沒有實力也沒有腦子,沒有路西法米迦勒根本活不了多久?”
山姆遲緩地點頭,熊班突然聽得異常認真。
“我都活得好好得,你們少信他講出來自己都不信的話。人類就是人類,不是棋子也不是工具。趙寒藏他,還有慕柯、晏青,這些人和凡人的思維方式不同,但最終目的還是相同的,活下去,活得更好,如果可以,讓這個操蛋的世界好一點。”李歸停頓了一會,
“我在見過慕柯之后又去看了他的詳細記錄,你們的記錄我也看過。你們開的那一槍損壞了慕柯的容器,但也只是一個容器,他們沒那么在意這種物質層面的東西。可是我一開始很憤慨,作為人類,就算在修安部這個人鬼妖大雜燴的地方,我依然在意物質層面的生命。但我當我了解一切之后,我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及趙寒藏提出的對你們的處置方法,聽著,是接受,不是原諒。
資料里記錄的你們做過的一切,意外打開地獄之門、放出路西法這些鬼玩意我都接受了。既定現實我無從改變,這棟樓里確實有能夠修改過去的人存在,他們卻不會那么做,但我看見了你們對于未來的努力。我知道這種意念的重要性,在國內搞政治思想工作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你們要做的不是彌補,而是前進。我可以和趙寒藏一起保證,修安部不會有人因為這件事來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只是需要把眼界放開些,不要僅僅只停留在人類層面,你們要拯救的世界不只屬于人類。
最后,我的個人意見,慕柯的工作不是富有爭議性,而是它的根本目的和表面執(zhí)行有著巨大鴻溝,提出這個工作的領導下課幾十年了,只是因為地府條例修改的速度緩慢,這一點才沒有被即時調整,修安部會調整這個問題,但你們的做法過于偏激了。”
李歸抓了抓頭發(fā),覺得自己說得過多了,深深看了兩人一眼后把注意力轉回操作臺上。
或許是出于同為人類的同理心,李歸在修安部呆了這么久,見識了成千上百的修士與妖怪。用過幾乎修安部研發(fā)的所有新式武器,他依然能夠感受到人類與超自然力量之間巨大的鴻溝,以及人類的靈魂好所有生命的靈魂之間細微的差距。
他愿意在不越界的前提下幫助這這兩個可憐的但又不斷抗爭的人,即使他真正能做的只是給予一些意見,他希望山姆和迪恩聽進去了哪怕一點。
迪恩和山姆沉默良久,他們到目前為止的二十幾年人生簡直就像是一個投籃機,錯誤總是不偏不倚地一個接一個被投進籃框,然后堆在面前的箱子里。這不是說他們從未成功過,但是成功是永遠無法掃去后悔的,每一次雙眼不朝前看時,看見的就是堆積在面前的錯誤,它們壓在背上,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是這場狂奔從來沒有終點,成功沒有,錯誤更沒有。他們不得不繼續(xù)下去。
而對于慕柯,迪恩現在確實會去想,是慕柯想要去做哪些事嗎?是動機更重要,還是結局更重要?他不知道,可能兩個都是對的,也可能兩個都是錯的。
山姆拍了拍迪恩的肩把迪恩從呆愣中拉了出來,繞到了操作平臺后,平臺是一整塊磨平了上半部分的石頭做成的石桌,青白的石桌上有一灘水中浮現著外部的畫面和一些按鍵。
邪物仍然在源源不斷地從缺口爬進來,李歸倒也不介意兩個人的注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清掃戰(zhàn)場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不會耽誤你們離開。”
“情況看起來…不是很好。”迪恩有些擔憂。
“這東西只是看起來數量多,但實力不強。”李歸稍稍笑了一下,“如果你還是覺得不安,可以摸一摸熊班的毛。”
熊班呲了呲牙,然后又無意識地蹭了一下山姆的手。
水幕上的畫面由室內轉向了修安部外,迪恩和山姆終于見識到了修安部的外貌。從外表來看,這是一棟看起來華麗無比的莊園,而不是高大的看不見盡頭的大廈。
邪物是從莊園不遠處的湖中爬出來,尤且準備的陣法阻擋了修安部的提前探測。
李歸在地圖上圈定了邪物的活動范圍后,按下了一個按鍵,一道半球形的巨大屏障從被圈劃的區(qū)域開始升起,籠罩住了整個修安部,將邪物全部鎖在屏障內,乳白色的靈力混著正氣灼傷了靠近屏障的邪物們。
“你把他們就關在一起?”
“為了避免干擾外界。”李歸說了一句,又用玉符向趙寒藏傳音,“我已完成了范圍圈定工作,是否進行下一步了?”
“請繼續(xù)。”
“是。”
通訊結束,李歸朝著山姆與迪恩說,“我覺得獵魔人應該會喜歡接下來的場景,這些從魔淵逃出來的邪物是真正的沒有理智,也幾乎失去了魂魄,他們只會廝殺。這才是需要被消滅的東西。”
李歸調控了幾個按鍵,在山姆和迪恩的注視下將水幕調到最清晰的全景模式。
可以在水幕中看見主建筑環(huán)繞一周的窗口突然出現了數道炮口,槍炮正在自動進行彈藥裝填。彈藥裝填完畢的提示創(chuàng)口出現后,李歸按下按鈕,數彈齊發(fā),依靠靈力和陣法共同鑄造的炮彈裹著真火,以邪物的尸體為燃料,掀起漫天大火燒盡遍地邪蟲,大火在觸及莊園外的屏障時,有主動的收回了氣焰,燒燒灼著黑暗的火焰與屏障銀白色的光輝交相輝映。
緊接著,又是數彈齊發(fā),炮彈填滿了還未燃燒的空缺,保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邪物逃出去。李歸沒有打開聲音收錄,但是清晰的黑漿流動的畫面足夠讓人類的大腦自動構建相應的沖鼻氣味和慘烈的叫聲。
“that\'s 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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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且在逃逸時掠過了數片城區(qū),兩個強大的神魂纏斗時爆發(fā)出的力量足以摧毀這些地區(qū),但是慕柯沒有忘記,分出一部分靈力來構建屏障,避免慘劇發(fā)生。
在燈火輝煌的紐約上空,充斥著光污染的天幕讓尤且暗紅色的魂魄和黑霧隱藏得更深,在夜間燈光下行走的路人沒有注意到天空中的異常。
黑霧挾著金光,一面攻擊,一面追逐著尤且向西飛去,二者越過了重重山脈與平原。尤且最終狠心砍斷被金鉤鉤出的魂魄部分,重新凝成人形,從云頭滾了下去,摔在一片干燥的荒原上。
黑霧變換回慕柯原本的模樣,玄袍在高空的烈風中翻飛,形態(tài)極不穩(wěn)定,時不時會從皮膚發(fā)絲或者袍角泛出幾縷黑霧,柯爾特的那一槍雖不至于傷及他的神魂,但確實讓他有一段無意識的時間,直到剛才,還有些恍惚。他一躍而下,落在荒原上,面色冷冽地朝走去。
尤且化作人形后,魂魄上的傷口反映在腰間的一團裂痕上,他流不出血來,但是暗紅的靈力在傷口中流動,又被他強行壓住。
“確如我想,你是勁敵。”尤且扯著嘴角笑了笑,在慕柯走過來時,緩慢搖晃往后退,若是只對慕柯一人,他或許不像現在這樣狼狽,但是萊科西亞的狗屁計劃偏偏讓他不得不對上趙寒藏和晏青,他不得不耗盡全部的天使榮光來逃脫后兩者的追捕。
但是沒關系,損失的力量很快就會被補全。
慕柯沒有說話,金光化作利刃,氤氳的黑霧濃郁地像油漆。
“玄奴,讓我想想,從我被打入地府十八層層開始計算到現在,你還沒對我說過一句話,說說吧,如若一句話都未曾有,我甚覺有愧于自己。”尤且淡淡笑著,勉強擋住了慕柯的一擊,。金光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液不可思議地流了出來,那金光混在血液中,腐蝕著尤且的皮膚,他沒去管臉上的劇痛和腐蝕的傷口,見慕柯仍然緊閉的雙唇,幽幽嘆氣,“也對,你若能言,還少了幾分樂趣和留念。”
慕柯略皺眉,不作回應,但就像在地獄十八層時一樣,他聽見了尤且的每一句話,那里的厲鬼沒有一個不是瘋子,但也沒有一個是傻子。尤且的一番話既非來自他的驕傲,也不是光耍嘴皮子,對自己作一番臨死前的安慰,他意有所指。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慕柯立刻調動所有的靈氣。黑沉沉的靈氣與金光混在一起,構成奇異的色澤,不需陣法的輔助,澎湃的力量直接撲向尤且。
尤其對此仍有一搏之力,但從他的防御縫隙中漏進去的金光與黑霧幾乎要割裂陣法,將他凝成的身體腐蝕殆盡。
他必須以權力抵擋這一擊,喉嚨里發(fā)出了沙啞的嘶嘶聲,但是金光混著黑霧仿佛吞噬行星的暗影,幾乎將尤且包裹在磅礴的能量中,殺死其中負隅頑抗的厲鬼眨眼之間的事。
但眨眼之間,也可身陷險情。包圍在尤且周身金光猛的炸開,直接吞噬了他的外型,但是傷痕斑斑的尤且支撐著自己站立在金光中,暗紅色的靈氣挾持著青光直沖云霄,尖銳的力量破開了黑紫色的云層,風聲獵獵,黑云積壓。雷鳴閃電開始在云層中翻滾,被尤且送上天空的金光順著閃電一同擊向地面,一如天罰
被金光擊中的八處地面,各自延伸出長達百里的裂痕來,金光填滿了這裂痕,環(huán)繞著慕柯與尤且所在的這片原野,勾勒出繁復的陣法痕跡。符文在枯草亂石下顯現,尤且的陣法運動著連接慕柯,從他的身上抽取黑霧中的金光。
力量流失的感覺對慕柯來說陌生極了,疼痛只屬于人體,神魂狀態(tài)下的慕柯幾乎失去了對痛覺的感受,但是恐懼卻能如影隨形,不可擺脫。黑色靈氣猛地從他的掌心涌出飛向尤且,但是,流淌在地面裂縫中的金光自天雷聲落下后,又從地陷中升起道道屏障阻擋了它原主人的力量對兇手的攻擊。
金光直入云霄,落在慕柯雙眼里的卻只有他們的影子。片刻的失措后,慕柯停下了攻擊,因為就連構成他自身的蘊藏著靈氣的黑霧也在如灰塵般上浮,被金光吸引而去,那金光的源頭是尤且。
匯入的金光上隱藏著的磅礴靈氣好些許天道之力,足以恢復了尤且魂魄上的傷痕,甚至讓他那暗紅色的魂魄凝實。面對著表情冷漠的慕柯,他臉上的笑顯得愈加瘋狂。
這金光不似天使榮光只能環(huán)繞在他的身外,反而一絲一絲的鏤刻著他的皮膚。
慕柯無法被普通的力量殺死,天道本就不滅。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慕柯自己的力量奪去他自己的,借天道之力斬滅他,卻留下他的力量。尤且為此布局已久。
尤且抬頭望向不斷被閃電照穿的云層,他看見了隱藏在云后的無盡宇宙,浩渺紅芒,星辰萬千,“此為天道所感嗎?”尤且撫摸著自己的眼睛,“無缺世界和永恒時間皆在眼底。”
瘋狂之中他又忽然嘆氣,了然一笑,“若我生來便如你般,千山萬水盡收眼底,也會冷淡如此,只可惜我所立之時并非天道所愿。”
“你可否從中看見你自己的命數?”慕柯淡淡道,金光幾乎要流逝殆盡,他的聲音變得單薄,但卻尖銳地刺中了尤且。
尤其抿唇噤聲,他沒有。
“你看不見,只因天道不容你長借此力。”慕柯的聲線虛幻若空谷之音。但句句皆令尤且心驚膽戰(zhàn)。恐懼從未在他的心中消退,尤其是對斬殺十八層惡鬼的慕柯。他見慕柯的右手五指張開,但這并非任何陣法的起勢。
“玄奴,無需做困獸之斗,你自該回歸天地。”
“天地即我,何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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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十八層。
立于地獄業(yè)火與魔淵屏障之間的漆黑頑石上插著一柄劍,劍身震動,似要脫石而出。
群鬼戰(zhàn)栗,此劍便是十八層厲鬼受刑結束之日斬殺他們魂魄的刑具,金劍的劍鳴聲激蕩,匍匐的厲鬼們幾乎連哀嚎都不敢了。
下一刻劍尖抽出,搗碎頑石,飛馳而出,沿路如遇鬼魂,沾染金劍便化為飛灰。
金劍快若閃電,裹挾著強大的力量刺破了十八層地府的每一層隔離屏障,在地震嗡鳴聲中之向上飛去。
閻羅殿。
“大人,大人!金劍出鞘了。”
年輕的閻王手里的鋼筆一摔,“在哪!”
“已破碧落,飛出地府了,我們攔不住!”
“往哪兒飛??!”
“方向應該是是北美,慕使就在北美。”小隸聽上去都要急哭了。
“飛過太平洋了!!!”閻王一下子站起來,“趕緊讓崔判官通知修安部,讓他們告知美國政府那玩意兒不是彈,不要用反導系統攔,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