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裴川開始被尚夢嫻的“追求者”報(bào)復(fù),尚夢嫻放出話說裴川纏著自己,讓自己惡心。年少時沖動又不成熟的男孩,為了證明自己對喜歡的人忠誠和勇敢,不久后就悄悄把裴川了打一頓。裴川蜷在地上,護(hù)住自己的腦袋,一聲不吭,眸光卻像是永夜的沉寂。
有時候這些人會往裴川抽屜里丟垃圾,裴川把垃圾清理出來,什么也沒說。
有一次甚至放了一條菜花蛇,裴川從抽屜里把菜花蛇拎出來,他掐住小蛇的七寸,狠狠一用力,那條蛇扭動著沒有聲音。
那時候全班爆發(fā)了一陣驚叫。
裴川環(huán)視了一圈,目光冷冷涼涼。
接觸他目光兩個的人,紛紛若無其事別開了頭。那天以后倒是沒有人來找他麻煩了,欺軟怕硬是許多人的本能,只不過孫遠(yuǎn)也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不再和他講話了。
裴川冷笑了一聲。
升初三前,他聯(lián)系了一下以前的“老熟人”。
“老熟人”感謝他幫忙丁文祥的信息,讓丁文祥得到了教訓(xùn)。這次裴川敲擊著輪椅,不咸不淡地問他們“初三的尚夢嫻感不感興趣?”
那頭說了什么,裴川陰鷙著道“不,等她畢業(yè)再動手。不用逼,引誘就夠了。”
后來初三畢業(yè)的尚夢嫻,聽說是跟人跑了。
很多年后,有人在娛樂會所見過她,紙醉金迷什么都肯干。
這年的裴川準(zhǔn)備著中考,有時候望著天空燦爛的陽光,他瞇著眼睛,小時候覺得溫暖無比的東西,現(xiàn)在竟然覺得開始刺眼了。
有一回他拿著飯盒推著輪椅從食堂往寢室走,一個潔白嶄新的羽毛球堪堪落在他懷里。
羽毛球在飯盒上彈跳了一下,被他握在掌中。
裴川抬眸,就看見了一群尷尬不知所措的女孩子。
他也看見了貝瑤。
因?yàn)榍锾齑蚯驘岢隼脖『梗澩容p輕卷著,小腿細(xì)細(xì)的,她回頭看看同伴,又硬著頭皮朝著裴川走了過來。
他沒有扔回去,捏住那個羽毛球,等著貝瑤走過來。
他太久太久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了。
小姑娘怯怯地問“打到你了嗎?對不起。你可不可以把球還給我們。”
靠近了,他聞到她身上那股香,不似小時候淺淡的牛奶味,而是淺淺的丁香。
少女聲音也不是小時候那般奶味兒十足,反倒有種三月春風(fēng)拂面的溫柔。
南方啊,姑娘的吳儂軟語。
他伸出手?jǐn)傞_,潔白的羽毛球就躺在他掌心。
裴川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看著她。貝瑤有些緊張,從他掌心拿走了羽毛球,她的指尖軟軟的,不經(jīng)意碰到他掌心,裴川手指顫了顫,低聲道“沒關(guān)系。”
到底是鄰居,貝瑤沖他笑了笑“謝謝你。”
她跑回去,和伙伴們繼續(xù)打羽毛球了。
他看著她活潑可愛的背影,第一次認(rèn)真思考,她什么時候也開始疏遠(yuǎn)自己的呢,是不是六年級的時候,他接過那把雨傘,事情就會大有不同?
然而過去始終是過去,沒什么后悔之說。
他摩挲了下自己的掌心,推著輪椅離開了。
初三這年畢業(yè)后,裴川本以為生活和貝瑤不會再有交集,那些午夜夢回抵死纏綿的夢,反正這輩子也不會有人知道。
初三的時候,學(xué)校的八卦變成了貝瑤。
她長大了,當(dāng)初大雨中驚鴻一瞥預(yù)見的美麗,在十四五歲的時候成為了現(xiàn)實(shí)。
他慶幸自己畢業(yè)了,又可以躲避一年,不必再心心念念想她。這一年還發(fā)生了件事,他的父親再婚了,對象是個叫陳秀的寡婦。
后來裴浩斌出任務(wù)受了傷,躺在床上一直沒有醒。
陳秀覺得晦氣極了,她也怕別人說自己克夫,硬是沒來看裴浩斌。裴川天天聽自己姑姑和姑父吵架,一個懦弱的女人想要養(yǎng)他,那個男人卻直言不諱說他是殘廢。
在病房都能吵起來,實(shí)在是好笑不過。
等人都走了。
裴川看著床上臉上毫無血色的裴浩斌“你要是這輩子醒不過來,也挺好的。畢竟像個英雄那樣死去,多偉大。”
他低笑了聲“只不過你挑女人的眼光可太爛了。”
后來到底也沒能“如他所愿”,裴浩斌醒了。
那個叫陳秀的女人又若無其事回來了,抹了兩把眼淚,病房像是唱戲一樣。
裴川坐在門口,譏諷的神色看見遠(yuǎn)處的兩個人以后收了起來。
初三一小半年,他都從別人口中聽到貝瑤的名字。
如今她抱著一束康乃馨,穿著淺藍(lán)裙子過來,他遠(yuǎn)遠(yuǎn)看了眼,心跳不爭氣地加速,下一刻垂下了眸光。
那抹綺麗又像是鉆過她年少就破開的光芒,綿綿密密開始疼了起來。
哪怕她并不是來看他的,只是作為鄰居,友好地探望裴叔叔。
他在門邊,迎著七月的暖陽,看著她纖細(xì)的背影,瞇了瞇眼睛。
其實(shí)裴川也明白,這屢鮮活可愛的光,這輩子注定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人怎么可能握住光呢?
等他讀高中就好了,等他見過更多女人,見過更漂亮更好的,他就可以忘掉這些難以啟齒,忘掉年復(fù)一年誰也不知道的心心念念。
高中的時候,裴川認(rèn)識了高駿和虞尹凡這批人。
他在保送的時候,選擇了一中。
高中以后,裴川再也沒有回過家。
他也聽說過隔壁學(xué)校三中的金子陽他們,但是高駿這種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們混社會,紋紋身,不像金子陽他們那種普通的富二代,這群人沒有那么有錢,但是夠狠戾。
他們欣賞裴川,大家混在一起,互惠互利,雖然不知道裴川哪里來的資金,但是高駿他們也會幫裴川解決一些棘手的事。
久而久之,裴川開始忘了以前的自己是個什么模樣。
他學(xué)會了抽煙和喝酒。
也學(xué)會了忘記貝瑤。
反正也不是他要得起的姑娘,何必心心念念。
當(dāng)然,后面他也見過漂亮姑娘。
高駿他們是會玩女人的,各種會所都有出入,和金子陽他們?nèi)ァ皟A世”不一樣,高駿他們?nèi)サ牡胤浇凶觥靶』释ァ薄1粦蚍Q男人的天堂。
他們玩兒女人葷素不忌,搞得很開。
裴川懶洋洋瞇著眼,對活春宮無感。
女人攀上他的肩,呵氣如蘭。
裴川笑了笑,心里像是沉浸在了某一年的黑暗泥濘里,沒什么感覺。
就像年少時有人突然把沾了口水的糖碰到他的唇,他心中除了厭惡,竟然生不起動情的情緒。
他推開那女人,索然無味。
高駿他們調(diào)侃“川哥不會不行吧?”
裴川冷冷掃過去。
高駿咬著跟煙“成了成了,知道你看不上眼。”
后來高三那年的圣誕,高駿他們聽說了六中的貝瑤。
怎么說呢,純情大美人,這兩年無比低調(diào),以至于高駿一看照片就樂了“這妞正啊,弄來玩玩?”
當(dāng)然這種小姑娘不敢玩太過,鬧出人命就不好了。但是親親摸摸也很過癮。
他們也沒和裴川說,畢竟裴川似乎對這方面不太感興趣。
真正的混賬干這檔子事是又囂張又擅長的。
貝瑤被迷暈送來“小皇庭”的時候,裴川幾乎看了一眼全身就僵硬了。
“她怎么會在這里?”
高駿驚訝道“怎么著,川哥的熟人啊?”
裴川咬牙“你們把人弄來的?”
高駿沒聽出他語氣里的不對,興奮地說“是啊,漂亮吧!嫩得能掐出水。川哥感興趣嗎?先請,只是別鬧大了,給她留層膜,免得尋死覓活。”
身體里沉寂多年的猛獸像是猛然露出了獠牙,全身血液逆流。
那晚小皇庭保安都來了。
裴川第一次與人打架,用破碎的啤酒瓶在高駿身上捅了好幾下。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高駿的拳頭不是吃素的,裴川發(fā)瘋高駿還想活命,也拿著啤酒瓶在裴川腦袋上砸了個洞。
血液順著太陽穴往下流。
高駿也快瘋了“你麻痹不要命啊,我還沒動她,大不了送回去……”
沒動?你還想怎么動?裴川瘋狂地想,快十八年,他連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動的人,他們竟然敢下藥弄過來。
然而面前的男人像是修羅,哪怕是沒有雙腿,也死死捁住了他脖子,把他臉頰在破碎的啤酒瓶上碾動。
高駿一臉血,最后被送去了醫(yī)院。
他們打得那么厲害,一旁的沙發(fā)上,貝瑤安安靜靜地睡著,絲毫不知道有人為了她想殺人。
后來裴川的傷處理好了。
小皇庭的服務(wù)人員尷尬說“那位小姐我們不知道送到哪里。”
裴川臉上好幾道口子,他頓了頓“先送到我房間。”
時隔好幾年,沒想到再見是這樣的方式。
他抹了把臉,看著床上甜甜蜜蜜無憂的小姑娘,看不起自己。
他是壞了,如果沒有自己的錢,高駿他們不會這樣囂張。然而他之前沒有后悔,在看到她的一刻就后悔了。
裴川推動著輪椅靠近她。
小皇庭他的房間,她是第一個進(jìn)來的姑娘。他以為時間久了,他就可以忘記她了,然而現(xiàn)在才知道,有些人像是長在心頭的痣,哪怕把那塊肉剜了,也得一痛經(jīng)年。
裴川低眸。
她長睫垂下來,小巧的菱唇嫣紅。
這年她多大來著?
快十七了吧。
他就是個混球,以后也不會是個好人。他做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明天,等她順順利利回學(xué)校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們今晚見過。
或許這就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了。
他沒法做她男人,可他又真真實(shí)實(shí)地喜歡了她好多年。
他手臂撐在她兩側(cè),看著她粉粉嫩嫩的唇。
傾身到一半,又起身了。
他不配,他太臟了。
“我?guī)湍銏?bào)仇,芯片需要一個試驗(yàn)品,就高駿了好不好?”
他撩開她的頭發(fā)。
少女自然聽不見。
夜色最深的時候,他自嘲地笑道“你可能都忘了我是誰了。”
然而他卻一輩子沒法忘記她的模樣。這真不公平。
“這輩子,只對你做這一件過分的事。”
裴川食指輕輕點(diǎn)上她的唇。
久久分離,他瞇眼眷戀地在自己指尖吻了吻,似乎嗅到了她唇間的香氣。
“瑤瑤,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叫你,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