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最不情愿的,她生性節(jié)儉,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這讀書可得用掉多少錢啊!當(dāng)即反對道:“這可不行!家中從來沒有孩子去上過學(xué),憑什么二狗就要去上學(xué)。不是我這個做嬸嬸的虧待侄兒,但是咱家不是啥富裕人家,哪能一年年把錢扔進(jìn)這個無底洞去。咱村頭的孫家就是讀書把好好一個家都讀垮了,賣房賣地,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個出路!”
林二牛拉了拉李氏,但是李氏不聽林二牛的,繼續(xù)自顧自的說著。
劉氏心里跟個明鏡似的,她早就知道自家三個兒子都是老實孝順的,大兒媳婦從不冒頭,三兒媳婦巴不得促成這事,也就是二兒媳婦會有意見。當(dāng)即說道:“前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看見了。咱老兩口也不是頭腦發(fā)昏讓二狗去讀書,而是這娃腦子確實好使。我知道咱家不是富裕人家,但是送娃去讀個幾年書的錢,咱家緊一緊褲腰帶還是有的。不求二狗考上功名,就是以后去了鎮(zhèn)上做個賬房幫襯一下家里,肯定也是可以的。我啊,是不想耽誤了咱家二狗喲。”
這個時候,考功名很可能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事情,放眼整個鎮(zhèn)上也就只有兩個秀才五個童生,還都是年過三十的年紀(jì)了。其中一個老童生已經(jīng)五十有三,至今還在考。所以對很多鄉(xiāng)里人來講,實際的情況就是讀個幾年書,能看懂字能寫會算,就是了不起了。到時候可以擺脫農(nóng)家的日子,到鎮(zhèn)上去做工,可比種田要好的多。
李氏昨天也看到了林清的聰慧,心里也知道這個侄兒可能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是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要花出去,就跟挖了她心頭肉一般疼。
就在氣氛有些僵持之際,張氏突然一把拉過林清,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林清一個不查,被拉的一個踉蹌:“娘,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氏喝住:“二狗,給娘跪下!”
張氏在林清眼里一直是個沉默木訥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微黃的皮膚,帶著細(xì)紋的雙眼,沒日沒夜的操勞,勤勤懇懇得照顧一家人,雖然知道她對子女都有著愛,但是在日復(fù)一日的貧乏生活中,也將這些愛給弱化了。
可是此時張氏的雙眼泛著亮光,重重的朝著林老漢和劉氏的方向磕了一個頭,又分別朝林大牛和林二牛家磕了一個頭,堅定道:“我這人不會講話,今天爹和娘提出了這個事情,也解決了我和三牛一直以來的心病。我們怕二狗這孩子做不了地里的活,以后活不久。現(xiàn)在爹和娘指了一條明路,算是我這個當(dāng)娘的求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幫一把二狗。咱公中只要供二狗三年就好,讓他學(xué)點本事,以后但凡賺了錢,我定叫他先補貼給家里!”
說完拉著林清給他們?nèi)タ念^。
林大牛和王氏連連去拉,林二牛和李氏也是避讓開來,不敢受此大禮。
林清心里大受震動,忍不住看了一眼不惜力氣將額頭都磕得紅腫的張氏,兩眼發(fā)酸,也狠狠地將頭磕在地上,然后猛地抬頭道:“爺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嬸,二狗如果能去學(xué)堂,一定好好讀書,絕不辜負(fù)家里人的栽培。”說完“砰砰砰”三個響頭磕下去。
林清從沒向誰磕過頭,可是此時他心中充滿了酸脹之感,他在向命運磕頭,向所有給他有所犧牲的人磕頭,祈求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林三妮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就哭了起來,忍不住一把抱住弟弟,低聲啜泣。林三牛一臉不忍,老實的莊稼漢臉上滿是愧疚和心痛。
“這都是干什么呀,一個個的,快起來快起來。”最終連李氏都受不住了,連忙和王氏一起將人給扶了起來:“這都弄得什么事啊,二狗也是我侄子,我能不心疼他嗎?不就讀書么,那就讀!好好讀!這讀一天書都是一天的錢,二狗可一定得把錢都給讀回來!”
李氏只是摳門但是其實為人還是善良的,她也想到這個侄子從小體弱,一想到張氏說的活不長久,心中也是不忍。一旦下定決心倒也覺得不是難事,無非大家再省吃儉用一些,但是她可一定得看著二狗子不能浪費讀書的錢。
雖然后頭想想,她又時常懊悔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得答應(yīng)下來。但是此情此景下,她也忍不住雙眼泛酸。
于是,在這個夏日的夜晚,林家眾人下定了決心送林清去入學(xué)。
原本的打算是讀三年,但是誰都不知道這一入學(xué)途深似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