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很快來到診所門口,打更的梆子聲不緊不慢的傳來,已經三更天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寶慶瞧了瞧門上掛著的“花旗診所”大牌子,上去砰砰的砸門,北風嗖嗖的刮,家家戶戶的狗都縮著不吭聲,診所里更是一點生息都沒有。
“不會是回花旗老家過年了吧。”寶慶敲了半天沒反應,納悶道。
“西洋人不過春節(jié),只過圣誕,興許是喝高了,聽不見。”小順子說。
大伙兒都把目光投向薛巡長,他雖然只是個微末小巡警,但好歹是世面上混的人,見多識廣拿主意全靠他了。
可是這當口薛巡長也抓瞎,要是中國人開的診所,他興許有辦法,但是和洋人沾邊的事情他就打怵,這萬一弄不好,可是丟飯碗的事情。
“砸門!”果兒彎腰從路邊撿起一塊碎磚頭就要往里面招呼。
陳子錕伸手制止了果兒,退后幾步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忽然向前疾奔兩步,蹬著圍墻就上去了,他個子高,手臂長,一下抓住了墻頭,緊跟著一個翻身就過去了。
墻頭不算高,比起在關外砸窯插千時候翻的墻差老鼻子了,他三步兩步去把門閂下了,外面的人一擁而入。
花旗診所租的是一個中式四合院,三進三開間,診室設在倒座房,主人住在垂花門里面的正房,冬天房子都掛了棉窗簾,聽不到聲音也是有可能的。
陳子錕一指寶慶:“你,托我一把。”
寶慶不含糊,上前一步蹲在地上,讓陳子錕踩著自己的肩膀上了二門的墻,垂花門打開了,薛巡長心驚膽戰(zhàn):“這不跟做賊一樣的么?”
人命關天,誰也顧不得那么許多了,在陳子錕的帶領下來到正房門口一邊敲門一邊喊:“醫(yī)生救人啊,救人啊。”
房間里亮起了燈,然后是響起一連串語速很快的洋文,大家雖然聽不懂話里的意思,但卻聽出語氣里飽含的憤怒。
一道刺眼的手電光射過來,緊接著是“啪嗒”一聲,只有薛巡長和陳子錕聽了出來,這是六輪手槍扳開擊錘的聲音。
“先生們,把手舉起來,要慢。”廂房門口傳來聲音,很地道的漢語,但總有股說不出來的古怪味道。
陳子錕先把手舉了起來,大伙兒看看他,也慢慢舉起了手。
正房的門開了,一個穿著棉睡衣的西洋人走了出來,看到院子里站著五個中國人,心里頓時一驚,改用漢語質問道:“你們這些竊賊真是無法無天!”
“大夫,我們不是竊賊,我是京師警察廳前門巡警所的薛平順,這孩子的母親患了疾病,我們是來請您出診的,在外面叫了半天門了沒人應,孩子們急了才爬進來的,回頭該怎么罰我們都認,您大人有大量,救命要緊啊。”關鍵時刻,薛巡長的口才還算不錯,他一使眼色,果兒就跪下了,不顧地上凍得堅硬就猛磕頭。
“滾出去,你們這些義和團暴徒!”廂房門口拿左輪槍的洋人怒氣沖沖的吼道,陳子錕瞇著眼睛一眼,那人留著粗獷的絡腮胡子,四十來歲年紀,個頭很高,象頭發(fā)怒的獅子,似乎如果不速之客們不立刻出去的話,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扣動那支柯爾特左輪手槍的扳機。
小順子他們都嚇傻了,洋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他們發(fā)起脾氣來連當年的太后老佛爺都降不住,真要開槍斃了這幾個擅闖民宅的人,那還不是白死的。
陳子錕卻迎著槍口走過去了,直走到洋人面前,兩人身量差不多,就這樣四目相對,鼻尖對著鼻尖,槍口頂著胸膛。
“治病救人,醫(yī)生天職,現在病人就快死了,我就要一句話,你是去,還是不去!”陳子錕擲地有聲的話語讓薛巡長和小順子他們暗暗叫苦,洋人脾氣大,順毛捋才行,這樣頂牛只會把事情辦砸。
可是那洋人竟然沒生氣,反而合上了手槍擊錘,問道:“我出診的費用很高,你出的起么?”
陳子錕拍拍肩上的褡褳袋:“要多少給多少!”
“很好,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憑什么認為我才是醫(yī)生,而不是那位斯文的先生。”洋人問道。
“雖然你住廂房,但是電話線是扯進這間屋的,所以你才是診所的主人。”陳子錕說。
正房門口的另一個文質彬彬的洋人饒有興趣的聽著他們的對話,聳聳肩膀用英語說:“肖恩,難道你不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么,足以排解漫長冬夜的無聊時光。”
被稱作肖恩的洋人笑道:“雷金納德,如果你覺得無聊,倒是可以和我一起去。”
“愿意奉陪。”雷金納德優(yōu)雅的鞠了一個躬,回房換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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