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彎,一離了寇家人視線,魏景腳尖一點,踏草往前掠出。
他一手護(hù)著懷中人,邵箐頗有經(jīng)驗,安靜伏在他肩膀,任耳邊夜風(fēng)嗖嗖,黑幢幢的茅草樹木往后急速倒退。
魏景并未返回寇家,而是繞過合鄉(xiāng)直奔縣城方向。兩者相距不過五里地,已能看見攢動著正往這邊來的黑色陰影,一整片的,看著有五六百之眾。
他冷冷挑唇,單憑這數(shù)百縣兵就想拿下他看來這孫姓縣尉也是個一知半解且貪心好功的。
魏景前兒夜間已摸清附近地形,他直奔合鄉(xiāng)前約一里的一座石板拱橋,躍至橋下,將邵箐藏在陰影下的一個石墩上。
“阿箐你等等我。”
“好,你小心些,莫要崩了傷口。”
魏景應(yīng)了一聲,一躍已上岸,隱于橋頭的茅草叢中。
這條石板橋,乃合鄉(xiāng)通往縣城的必經(jīng)之路,他只靜靜等待著。
“阿爹,也不知寇家那二人是也不是咱們瞞著縣尊大人行事,是則無妨,若不是”
這種明顯的搶功行為,必將大大得罪了縣令,縣令可是他們父子的大靠山,孫綜挺忐忑的。
他爹孫嶸得意一笑“無妨,縣尊大人正在紅袖坊,已酩酊大醉,我打發(fā)了人過去見機(jī)行事。”
成了,就是他的大功;倘若不成,就說事急從權(quán),已使人報了縣令。
昨日,鞏縣接一急令,命嚴(yán)查嚴(yán)搜前幾日于沿江登岸者,或獨身或二人,一男一女,男重傷負(fù)毒。縣令昨日就召了孫縣尉過去,命連夜搜索。
孫綜也聽過一耳朵,當(dāng)時在寇家院子他沒想起來,離開后琢磨那美人兒一陣子,突然一個激靈,趕緊回去稟告父親。
孫嶸大喜,立即點了所有兵卒而來。
他其實也不知自己要搜的是個怎么樣的人寇家那兩個對不對也不重要。畢竟上頭寧錯殺也不愿放過,令但凡查實是自江邊登岸的,不管是否目標(biāo)之人,凡有捕獲一律擢升。
就算真是目標(biāo)也無妨,重傷負(fù)毒,也該奄奄一息了吧數(shù)百縣兵自可萬無一失。
抱著這種志在必得的鼓噪心思,孫家父子連連打馬,在步卒的簇?fù)硐绿ど鲜鍢颉?
就在這一刻,一顆石子兒無聲無息自茅草叢疾射而出,正中孫嶸胯下那匹棕馬的馬蹄。
棕馬一個趔趄,顛了幾步,猛地往一邊倒去,直接將旁邊的孫綜也一并撞倒。兩人兩馬“砰”一聲巨響,重重砸在河面上,激起浪花沖天。
適逢夏季多雨,白日才下了一場,河道水流湍急。兩匹馬還好,掙扎著往岸上游;不擅水性的孫家父子就糟了,噗通兩下,立即被河水卷著急速往下游而去。
河流直通黔水,距離出江口也就半里路,變化來得太快太突然,眾人愣了片刻,連忙驚呼急追。
然而人腿如何追得上激流兩三下就沖遠(yuǎn)了。
心腹中有擅長水性的,一咬牙,直接撲下河中。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孫家父子是永遠(yuǎn)無法救回來了。
魏景等在出江口,手提一路上順手折的竹竿,連挑兩下,孫家父子上水,不等他們欣喜,就摔在草叢里暈闕了過去。
他提著暈闕二人,往上游僻靜處而去。
“謝,謝俠士救命之恩,孫某沒齒難忘。”
黑夜冷月孤星,江風(fēng)陣陣,茅草搖曳,一個頎長的挺拔身影立在一側(cè),他背著光,看不清面容,但卻有一種極致的危險感覺。
清醒過來后的孫家父子來不及高興,心就突突狂跳起來,往日不可一世的孫綜嚇得臉色發(fā)白,孫嶸勉強(qiáng)定了定神,才開口說話“俠士,請隨孫某到縣城去,某必要重重答謝俠士救命之恩。”
然對方顯然對他的重謝毫無興趣,只淡淡道“汝等為何夤夜往合鄉(xiāng)而去是上峰有命,要搜黔水墜江之人么”
“合鄉(xiāng)有登岸者,你手下還有多少人知道”
“俠士誤會,是誤會”
孫嶸警鈴大作,慌忙搖頭擺手“不過是我家與寇家私怨,哦不,是寇家告知我等,家中救了人,似乎涉及重大命案。”
孫嶸好歹在縣衙勾心斗角多年,一聽就知不好,心念急轉(zhuǎn),立即找了個合適借口。
可惜,他面前的就是墜江正主,所有借口無濟(jì)于事,魏景冷哼一聲,欺身而上。
“啊啊啊啊啊”
很快,魏景就將孫家父子知悉的所有內(nèi)情掏了個干凈。
情況還算好,知悉合鄉(xiāng)詳情的只有孫家父子和手下十來個心腹,這父子二人為了占住功勞,瞞得死死的。
這些心腹都是縣兵中的頭領(lǐng)人物,服飾不同,很容易找到目標(biāo),于是,這些魚肉百姓多年的土霸王,就在今夜和他們的主子孫嶸父子一同溺斃了。
魏景快速將此間諸事處理完畢,無聲越過還在慌亂搜索的縣兵們,回到石板橋處,把邵箐接出來。
“我們?nèi)レ柨h一趟。”
魏景欲看看發(fā)下來的那紙公文,以此推測目前沿江局勢及搜查力度。
先去了縣衙書房,沒見;他想了想又去了縣令家中,仍不見。
魏景蹙了蹙眉,最后去了孫府,在孫嶸的外書房中,果然找到了那紙公文。
“這縣令也太玩忽職守了。”邵箐搖頭。
去了三個地兒,每處都屋宇重重,裝飾極佳,當(dāng)然以她的眼界這不算什么,但卻已遠(yuǎn)超一個縣令或縣尉的俸祿了,盡是民脂民膏。
她湊過去,和魏景一起看。
措辭嚴(yán)厲的一紙公文,重點卻是在嚴(yán)查嚴(yán)搜上頭的,有關(guān)魏景邵箐的信息卻幾乎沒有,只說是一男一女年輕人,什么時候墜的江,帶傷帶毒之類的。
只為了最大調(diào)動積極性,公文上述,但凡搜獲墜江者,不論是否目標(biāo),俱擢升獎賞。
難怪孫嶸這般積極,連縣令都瞞住了。
“這樣也好,我們少了許多麻煩。”
至于為民除害什么的,誰能保證繼任者不是更大的害呢根源在于吏治黑暗,除個把縣令屬官,既不治標(biāo)也不治本。
邵箐暗嘆,問魏景“我們走吧”
魏景點頭,將公文放回去“看來我們?nèi)テ教眨瓒嘀?jǐn)慎些。”
連鞏縣這等偏僻地方都接了令,那沿江兩岸城鎮(zhèn)必定已經(jīng)傳遍了,搜查力度必定很大。
邵箐點頭“避過這一陣就好了。”
嚴(yán)查嚴(yán)搜勞師動眾,不可能長久持續(xù)的,只要沒有任何音訊,過了開頭這一陣,就徹底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