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問得莫名:“紅色。”
他點點頭,看自己捏著的骰子:“知道為什么骰子上的四點是紅色嗎?”
這還真不知道。
“下次告訴你,”他把兩只骰子都塞到她手心里,“送你了。”
等他走了,哥哥們告訴她,這骰子是沈策帶來的。
這個哥哥根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都自帶骰子,虧得她還問人家會不會輸。
她等不到下次見面揭曉謎底,隔日陪表外公吃早飯,直接問了。
外公講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傳聞,源自于唐玄宗和楊貴妃一次擲骰為樂,那一局必須擲出雙四,唐玄宗才能贏,于是當骰子轉(zhuǎn)動時唐玄宗就不停叫著“雙四”,最后竟真中了。皇帝認定這是吉兆,下令將“四”涂成紅色,對應“四”的“一”也染了紅,自此民間效仿,沿用至今。
因這骰子,表外公也和媽媽聊多了一會兒博|彩生意。
隔年,也就是澳門回歸后第三年,一直被壟斷的博|彩|經(jīng)營牌照終于開放,這也算是回歸后的一大利好消息。媽媽因此和澳門沈家來往頻繁,起先是生意上的事,后來也交雜著私事。
因為媽媽事業(yè)的忙碌,她高中都在女子寄宿學校讀書,慢慢從媽媽的話里發(fā)現(xiàn)有個沈叔叔被提及次數(shù)增多,多到讓她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家庭變化。
高中畢業(yè)的夏天,媽媽在客廳里給她倒牛奶,忽然宣布:“媽媽要結(jié)婚了。”
“是不是澳門的那個沈叔叔?”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眼睛像小鹿一樣,黑眼珠比尋常人都要大一些,所以比一般人眼睛都要亮,“對吧?我沒猜錯?”
媽媽在笑。
她趴到吧臺旁,咬著玻璃杯沿,對媽媽曖昧眨眨眼。
一兩秒的空白時間里,像過了一年、兩年,甚至更久……明明是喜訊,卻突然有了逃避的怯意,竟然盼著自己猜錯了。
但母女連心,怎么會猜錯——
“對,是那個沈叔叔,以后你真要叫沈策哥哥了。”媽媽最后說。
五年未見,十萬八千里外的哥哥成了真哥哥。
她腦海里的他還是在水榭里一手搭在檀木四仙桌邊沿的大男孩,試想了一下他如今的樣子,心像在湖面上打水漂的小石頭,留下一連串漣漪,飛去了對岸。
為了遷就兩個女兒的假期時間,婚宴就在這個假期。
媽媽作為新娘子,自然要提早動身,而她在三天后乘飛機先到香港,和姐姐匯合,一同去澳門。
漫長的飛行路途后,一落地,連著收到了兩條變動消息:
姐姐登機的機場緊急封閉,不得不改簽,會直飛澳門,明日抵達;大后天會有兩個表姐到香港,作為婚宴的主人方,她要等表姐們,再一同坐船去澳門。
真是措手不及的變動,她在這邊連酒店都沒定。
她先提了行李,出關(guān)后,避讓著舉著紙牌的人群,沖出了重圍。正想要打電話訂酒店,一只手握到她手邊上,攥住行李車的銀色扶手。
她驚嚇中回頭。
陌生的,不,是熟悉的臉。黑壓壓的眉毛和睫毛下,還是當初的眼睛,后來她研究過這個眼睛叫雙鳳眼,有這雙眼的人執(zhí)著近乎到偏執(zhí),常有富貴命。他比五年前高了許多,那年他十六歲,還是少年身形,現(xiàn)在完全是個年紀正當好的年輕男人。
沈策手撐在行李車的扶手上:“認不出了?”
沈昭昭嘴唇微張開,想說話,不曉得說什么,自己先笑了。
“我在想,要怎么叫你,”她臉紅于自己的表現(xiàn),低頭搬行李箱,被他接過去,一手一個,碼在行李車內(nèi),“叫哥,哥哥?還是沈策哥,還是——有排行嗎?”
到底怎么了,見到他竟然會緊張。
“我爸只有一個親生兒子,就是我。”他的嗓音也比少年時有了很大變化,低,但聲線并不粗,很能抓人的心。
“哦,對,我媽說過。”
新的家庭里真正能互稱兄妹的,僅有他們兩人。
猛地面對面,她都忘了。
等理好行李箱,兩人湊巧又對視了一眼。
“我們?nèi)ツ模俊彼崎_目光,看周圍的幾個出口。
“想在這里住兩晚?還是想過海?”他給了兩個選擇,“可以直接去澳門?”
沈策家除了長子長孫被要求必須住在澳門,余下人都在香港這里,所以他家在香港這邊有一棟樓。但因為婚宴在海對面辦,澳門也早就為賓客們定了酒店。
兩邊都能住。
沈昭昭搖頭:“不想過海了,今晚在香港吧。”
她剛下飛機,不想再折騰。
沈策沒什么異議,推上行李車,往停車場走。
沈昭昭跟上他,手倒背在身后,銀色的鏈條包在背后隨著走路的節(jié)奏敲打著自己的腿。最熱鬧的機場出口,來往都是匆忙的旅人,常年照明的白色燈光,行李車四散……她試圖用雜亂的景象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對他的注意力。
“我知道四為什么是紅色的了。”她忽然說。
他遞過來一眼:“還記得?”
“那天你一走,我問了表外公。”她認真說。
他點點頭,似乎想到什么,笑了。
……這有什么好笑的。
“沒想到你記得,”他說,“忘了留個電話給你,應該直接來問我。”
“以后都是一家人,聯(lián)系容易很多。”她順著往下說。
“對,”沈策重復著她的話,“以后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