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 景一白與阿蠻還是坐在最后一排,只是相較于來時, 回程的旅途就更加安靜了。
安靜中,帶著一絲尷尬的詭異。
阿蠻湊在景一白的耳邊, 輕聲說“我覺得,你最好請幾天假。”
景一白挑眉。
阿蠻認(rèn)真“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景一白揚了一下嘴角, 伸手?jǐn)]她的頭發(fā)“沒你事兒。”
阿蠻點頭, 當(dāng)然沒她的事兒了,人人都說妖魔鬼怪可怕,其實想一想啊,那些總歸是可以處理的事兒。可是人的事兒, 才是最難處理的。
而且, 巨復(fù)雜。
阿蠻低頭擺弄手機,景一白“等一下回去”
阿蠻抬頭“我等一下要去城西分局,梁倦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我過去看看。”
景一白微微皺眉, 不過還是說“那好。”
頓一下,補充“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阿蠻倒是無所謂的, 她笑瞇瞇“好。”
其實他們原定是下午三點往回走, 正好傍晚到家,只不過, 這兩天實在不那么美好, 以至于, 文院長最后拍板, 提前往回走,這樣一來,他們差不多午飯前就能抵達(dá)臨海市內(nèi)了。
“你認(rèn)識梁倦”坐在前排的老趙突然回頭,臉色一瞬間白的像紙。
阿蠻“”
她不懂老趙為什么突然臉色就變了。
阿蠻“認(rèn)識呀,捕快,不,警察,對不對”
老趙默默點頭,僵硬的轉(zhuǎn)回了頭,宛如一個僵尸。
阿蠻“”
這樣,真是人更加不解了。
當(dāng)然,這不解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很快的,阿蠻就知道了原因。他們下車的時候,老趙直接拉住了景一白,去一旁耳語了很久,以至于,阿蠻都迷茫了。
好半天,景一白才回來,阿蠻看了過去,就見老趙立刻討好的笑了一下。
阿蠻輕輕拉拉景一白的衣角,問“怎么了”
景一白“梁倦是老趙的小舅子。”
阿蠻“啊”
“他不想溫泉的事情傳出去,所以央求我勸你別說。”景一白平鋪直敘。
阿蠻沉默了一下,沒言語。
景一白低頭看她,就見她臉色有點小不虞,他繼續(xù)說“我沒有答應(yīng)他,我也勸他回家直說。這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與其最后傳的沸沸揚揚才知道,倒是不如現(xiàn)在就直白一點。況且,他也無非就是偷看幾眼,獻獻殷勤。真的更進一步的事兒,他也沒干。他這人我知道,雖然好色,但是人不壞,屬于有賊心沒賊膽的類型。真給他機會他都不敢的。”
阿蠻點頭,說來也是,當(dāng)時房間里雖然有好幾個男人,但是老趙并不在其中。
兩個人步行回到小區(qū),他們倒是沒有上樓,反而直接去了車庫,景一白把東西放進后備箱。兩個人上車前往城西分局。”
好在這個時間,不怎么堵車,等到了城西分局,正好是他們午飯的時間。梁倦因為事先接到阿蠻的電話,已經(jīng)等在這里了。眼看一輛阿斯頓馬丁停在了院子里,梁倦感慨的小聲嘀咕“現(xiàn)在做這行都這么賺錢嗎”
只是看到景一白下車,他愣了一下,隨后說“景教授”倒是認(rèn)識的。
景一白“你好。”
他們兩個人曾在趙家有過一面之緣。
梁倦看景一白順手就牽過那位鹽小姐,嘴角抽了抽。
高級知識分子與神棍。
想一想,怪
不過他也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倒是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將兩個人請進了辦公室,他問“喝茶還是咖啡”
阿蠻“茶”
阿蠻看著梁倦泡茶的動作,問“你這么著急找我,有什么事兒嗎”
仔細(xì)看這位仁兄的臉色,也并沒有什么臟東西纏住他了。
想來也是呀,一般那些不干凈的東西,也不太敢靠近他的。
梁倦將茶放下,遲疑一下,認(rèn)真說“其實,我是想問大師,這世上,有鬼嗎”
梁倦其實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他從不相信世上有鬼,只是,人的改變真的只在一瞬間。可是就算自己變了,他也不是那么肯定,更希望獲得一些支持。
阿蠻眨眨眼,清脆“我當(dāng)然相信啊”
她跟他們又不同,她都看得到。
阿蠻的話似乎又給梁倦增加了幾分勇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頭“對,這個世上,其實是有鬼的。”
阿蠻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
頓一下,又說“可是我看你并沒有被什么鬼混纏上呀。”
不要以為變成鬼就徹底沒有智商了,梁倦身上這些正氣,哪個鬼也不會發(fā)瘋來找他的。所以他基本沒有見鬼的概率。
梁倦苦笑一下,說“我沒有,見鬼的也不是我。”
景一白低頭開始擺弄手機。
阿蠻倒是很認(rèn)真。
梁倦想一想,訴說起來。
原來,這是梁倦的一個案子。
兩個月前,一對高二的小情侶因為即將面臨的高考壓力與家庭的棒打鴛鴦,一起相攜離家出走。兩個人都拿了家里一些錢,兩家都是相當(dāng)富裕的家境,所以這錢,就不少了。
而也正是因為這個錢,給他們引來了殺身之禍。他們都是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習(xí)慣了花錢大手大腳,結(jié)果就被人盯上了。兩個人躲在城郊的一個小出租屋內(nèi),結(jié)果在離家出走的第三天,兩個人遇到了入室搶劫。
當(dāng)時男孩子出去買晚飯,家里只有女孩子一個人。等男孩子回到家,就看到了女孩子的尸體。案子很快告破,就是當(dāng)?shù)赜忻膬蓚€小混混,兩個人踩點進門,原本并沒有想殺人,可是天氣悶熱,女孩子穿的比較少,二人一時見色起了邪念,侮辱女孩子的時候,錯手殺了她。
事情其實并不復(fù)雜,案子也很快的進入司法程序。
只是,也就是這個時候,那個被父母接回家的男孩子開始發(fā)瘋,他因為受到女友被殺的刺激,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也是才回家沒有多久。可是一回家,他就開始發(fā)瘋,每天歇斯底里的恐懼。
而且,他自稱見鬼,相當(dāng)?shù)寞偪瘛?
梁倦認(rèn)真“我原本不相信有鬼,但是那天,那股子邪風(fēng)讓我一下子明白,也許,是我自己太過狹隘。我沒見過,未必就是真的不存在。所以當(dāng)時我和你互留了電話。這兩日我仔細(xì)琢磨那樁案子,越發(fā)的覺得,可能有些蹊蹺。”
阿蠻問“確實蹊蹺。”
梁倦一愣,問“為什么你會覺得蹊蹺”
他還沒有說自己覺得不對勁兒的原因,她就已經(jīng)覺得蹊蹺了
阿蠻“正常人死了,魂魄是不會留在凡間的。除非有一些執(zhí)念特別深的人,他們會躲避勾魂,因為他們心愿未了,所以他們不肯走。而這種人,一般執(zhí)念消失,都會離開。可是按照你說的,兇手已經(jīng)進入司法程序,那么按理說她就算有執(zhí)念,她就該走了。可是她沒有。當(dāng)然,我這個分析是基于她真的沒走。如果是那個男孩子自己的心魔,那么就另說了。”
“不是心魔”梁倦立刻開口,他搖頭,眉心皺成了川字“絕對不是心魔。”
他激動的樣子引得景一白抬頭看了他一眼,他隨手拿過將放在一旁的稿紙扯過來,竟然慢慢的開始折千紙鶴,一只,又一只
梁倦并沒有留意景一白的動作,倒是阿蠻轉(zhuǎn)頭看了景一白一眼。
梁倦認(rèn)真“我第一次覺得有蹊蹺,是因為那個男孩子撞鬼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一句,滾開,不要找我。當(dāng)然,我能理解他的害怕,但是他住院的時候那么虛弱,那么痛苦,都尚且能回憶起當(dāng)時所有小細(xì)節(jié),并且一字不漏的陳述給我們。也正是因為他回憶起離家出走的每一件事兒,我們才能那么快抓到兇手。可是現(xiàn)在,他的語氣卻相當(dāng)?shù)膮拹骸D鞘撬黄鹚奖迹稚類鄣呐选K昂蟮姆床睿屛覒岩伞;蛟S,你們不覺得有什么,但是我當(dāng)警察這么多年,看多了太多人性的丑陋所以,我當(dāng)時心里就有些起疑。”
停頓一下,梁倦繼續(xù)“那天我遇到了你,心中又對鬧鬼這件事兒產(chǎn)生了懷疑,于是第二天我再次去了他家,他們家滿屋子都貼滿了符咒。他的父母恨透了那個女孩,覺得自己兒子明明幫她找到了兇手,她還苦苦糾纏,十分不是東西。言談間相當(dāng)刻薄。當(dāng)時他還替女孩子辯駁了幾句。可是就在他辯駁的時候,我有留意,周遭的黃符紙都在微動。房間里連窗戶都沒開,根本不可能有風(fēng),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是那個女孩的憤怒。后來,我出了門,不知道為什么,下樓的時候我就覺得身邊有人,于是我說,如果你的死真的另有內(nèi)情,你死的真相還沒有查清,你就給我一點暗示,哪怕一點點也好。我找人來幫你。”
阿蠻安靜的聽他敘述,梁倦眼睛紅了幾分,他說“那個時候,我什么感覺也沒有,我想,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可是就在我走出電梯的時候,就看到物業(yè)人員錯愕的跑了過來。據(jù)他們說,這臺電梯半個小時前出了故障,停運了所以我從電梯里走出來,他們才那么錯愕震驚。當(dāng)時他們又立刻檢查了電梯,電梯還是不能用就那么一個瞬間,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冰涼。我也跟著他們一起去監(jiān)控室看了當(dāng)時的情況。監(jiān)控的畫面相當(dāng)?shù)幕蝿幽:墒强梢源_定,我進入的時候,電梯真的正常運轉(zhuǎn)了。后來物業(yè)分析電梯故障是間歇性的。他們都覺得是我好運,才沒有出事兒。可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所以出來后,我就給你打了電話。”
梁倦“我確定,我真的確定,她的死一定有問題,而電梯的事情就是她給我的暗示,她聽到了我的話,所以幫了我,也暗示了我。她希望我找到真相,希望我能為她的死找到真兇。”
阿蠻輕聲“那你帶我去他家看看吧。”
沒有親眼看一看,阿蠻并不能全然相信什么。
畢竟,她們天師學(xué)院講課的伊始就曾說過,見鬼其實是很不容易的,大多數(shù)尋常人的見鬼,都是一種自我暗示。當(dāng)然,不是說他們說謊。他們都以為,自己經(jīng)歷的是真的,可是卻沒想到,那不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正因為想多了,自我暗示多了,他們才會誤以為自己見到了什么,實際并沒有。
梁倦是一個警察,他其實很講究證據(jù),所以阿蠻這么說,他也趕緊點頭“對,你該自己看一看的。”
“哦對了。”阿蠻突然問“前幾天發(fā)現(xiàn)的尸體,找到親人了么”
雖然張雪說,警察是很容易找到的。但是阿蠻還是擔(dān)心,所以問了起來。
梁倦“找到了。說起來,這家人也夠慘得了,只剩下一個老太太了。那孩子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就把他拋棄了,他跟著父親和祖母一起生活。結(jié)果他七年前失了蹤,后來他父親又失了蹤,就剩老太太一個。前段日子大明星徐曦陽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吧”
阿蠻“”
她眨眨眼,點頭。
“他父親就是徐曦陽案件的一個受害人。前幾天已經(jīng)找到尸骨了。我看了內(nèi)部檔案,據(jù)他們家的老太太回憶,當(dāng)年他失蹤,不知道怎么的,他父親就懷疑事情與鄰村車家屯的二流子徐大山有關(guān),于是自己帶著狗去車家屯調(diào)查,后來連人帶狗都失蹤了。這個徐大山,就是大明星徐曦陽。”
這是警方通報過的案情,因此梁倦并沒有隱瞞。
當(dāng)然,就算他隱瞞,阿蠻其實也知道的。
“兒子和孫子都被人害了,雖然尸體找到了,可是老人家一下子就倒了,現(xiàn)在還住在醫(yī)院。”
阿蠻輕聲“哦”
“說起來這幾天,不光我們轄區(qū),還有別的區(qū),都出了怪事兒。”梁倦揉著太陽穴,說“臨海發(fā)生了五起案件。有幾家人都聲稱夢到了家里失蹤多年的親人,于是跑到野外挖坑。結(jié)果,真的找到了尸體。”
阿蠻立刻“五起”
除了她自己找到的這個,應(yīng)該還有六起吧
“對,五起。”梁倦觀察到阿蠻的神色不太對,問“哪里有問題嗎還是,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仔細(xì)想一想,其實她作為目擊證人挖到的那一起,就很怪了。
畢竟,誰家埋寵物尸體要挖的那么深
這么一想,立刻問“大師,您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兒如果可以,還希望您能指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