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 賀云逸跟著林炎城到書房談事情。
聽到岳父的打算，賀云逸有點摸不著頭腦。
“爹, 真的要這么做嗎”賀云逸是真沒想到他居然被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舉報了。
他平時工作忙，除了自家兩個孩子, 對別人家的孩子接觸得不多。實在沒想到還會有這么心機(jī)的姑娘。
“八成是她。要不然就是陳大妮, 總歸有一個。你們家屬區(qū)就這么大，人數(shù)也擺在這兒。要不然，你給我找出第三人”林炎城攤了攤手。
“沒有了。”賀云逸苦澀搖頭，他想不通對方為什么要害自己，“我沒傷害過她啊。她為什么要害我”
林炎城捏著下巴，說出一個理由，“小姑娘嫉妒心重。你想想啊, 同樣都是丫頭, 同樣都有弟弟, 她得到的待遇可比香香差遠(yuǎn)了。”
賀云逸瞠目結(jié)舌，“就因為這個這也太可笑了。她得不到待遇, 憑什么就要別人也得不到。小姑娘家家, 心思居然這么陰暗”
他真是走了眼。他家香香是個暖心小天使。每當(dāng)他回家的時候，她忙前忙后給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他是真沒想到只比香香大一歲的小紅居然會這么惡毒。
林炎城見他還回不過神來, “什么樣的家庭就會養(yǎng)出什么樣的閨女。沒什么好糾結(jié)的。”
賀云逸無話可說。
第二日一早, 剛放學(xué)的小紅就被兩個陌生叔叔請到了省政委辦公樓。
她捏著書包帶, 神色彷徨不安, 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
兩個叔叔帶她進(jìn)來后, 就出去了。
她嚇得連話都忘了問。
“為什么要找她”小紅腦子成了一團(tuán)亂麻，越想越不安。
就在這時，門從外面打開，小紅轉(zhuǎn)過身，看向來人，呆愣當(dāng)場。
“是你香香姥爺你找我干什么”小紅不敢看林炎城的眼睛，卻不妨礙她提問。
林炎城扯著一張椅子，示意她在對面坐下。
小姑娘拘謹(jǐn)?shù)刈揭巫由希盅壮请p手交握在一起，眼神落到她蒼白的小臉上，聲音沉得嚇人，“你一共寫過多少封舉報信”
小紅瑟縮了下，嚇得眼淚差點流下來，她低著頭，手指死死地絞在一起，半響沒說話。
“你知道什么是過左，派嗎”林炎城換了話題。
小紅搖了搖頭。
“你連過左，派是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會給香香爸和香香小舅定這個罪名”
小紅沒說話，咬著嘴唇。
林炎城敲了敲桌面，聲音悶悶地，像打在她的心上，“你才十二歲，如果我把你交給工宣會，你這輩子就毀了。”
小紅猛地一抬頭，直瞪瞪地看著對方。
林炎城眼睛瞇了瞇，聲音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把她所有小心思都扒出來，“你害香香爸和香香舅舅是因為他們都會給香香買衣服，都疼香香。你嫉妒她。所以想要香香也變成跟你一樣。”
小紅的瞳仁可怕地抽縮著，她不是頭一回見林炎城。往常看到他的時候，只知道她是個很慈祥的老爺爺。也非常疼香香。
昨天那一眼，讓她做了一夜惡夢，現(xiàn)在被他戳破心思，她就像被扒光了一樣，羞恥心攀咬著她，她漲紅了臉，怒目四顧，像是一匹被迫窘了的野獸，正在那里伺機(jī)反噬，“你懂什么她什么都有。她有那么多疼她的人。而我呢一個也沒有。我媽打我的時候，我爸只會在那邊叫好。更不用說我的爺爺奶奶，全家沒有人疼我。她有那么多人疼她，她每天都穿著新衣服，她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而我呢我什么都沒有。這個世界是不分平的不公平”
她憤怒了，眉毛抖動得像是發(fā)出了聲音，兩眼噴射出灼熱的光芒。
林炎城失望地?fù)u頭，“我不是這么認(rèn)為的。你說香香什么都有。確實這么多人對她好，她每天都在同等回報。而你呢你也可以。你爸媽對你不好，等你長大了，你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完全不需要按他們說的來做。誰也不能說你不對。但是香香不可以。”
小紅還是頭一回聽到這個言論，一時間，整個人都怔住了。
林炎城補(bǔ)充道，“如果香香對她父母不好，她會被所有人指責(zé)，而你呢你不會。別人會說，你的父母是罪有應(yīng)得。誰讓他們當(dāng)初不對你好呢”
小紅好像被他打開了一扇新奇的大門。原來她將來有機(jī)會還給他們。她用審視地目光打量著他，“為什么不把我交給工宣會”
林炎城看著小紅，“因為你還沒有喪盡天良。我決定給你一次機(jī)會。”
香香回校后，和老師解釋后，大家都知道是誤會，同學(xué)們和老師待香香跟以前一樣。
看得出來，小紅沒有把賀云逸被工宣會帶走的事情說了出來，只說是家里出了事。這點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的。
小紅忐忑不安地看著他，“你還會把我交給工宣會嗎”
“你寫過幾封信”林炎城再次重復(fù)這個問題。
“就就一封。”小紅閉了閉眼。
“當(dāng)他們真的被工宣會的人帶走，你心里舒服了嗎”林炎城定定地看著她。
他既可憐這個可悲可嘆的姑娘，又痛恨她的無情。
如果她是無可救藥的人，林炎城不打算放過她。
誠然十二歲的小姑娘只是個未成年，但是僅僅因為嫉妒毀了一個家庭卻絲毫沒有后悔。那只能說這姑娘已經(jīng)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不不舒服”小紅眼淚奪眶而出，“我夜里根本睡不著。昨晚好不容易睡著了，還做了一夜的噩夢。夢到你們拿刀追著我砍。林爺爺，我知道我錯了。我只是一時想岔了，請您饒了我吧”
林炎城搖了搖頭，“我沒有資格代表別人饒恕你。”他雙掌相擊，賀云逸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
小紅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卻在下一秒，跪倒在賀云逸面前，“賀叔叔，我對不起你。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會干傻事了。”
賀云逸直勾勾地看著她，“你以后真的不會再寫舉報信”
“不會了，我絕對不會再干壞事了。”小紅一個勁兒地?fù)u頭。
賀云逸視線移向林炎城，“爹，給她一次機(jī)會吧。”
林炎城“隨你的意吧。沒有第二次。”
賀云逸點頭。
小紅大松一口氣，眼淚糊了一臉。
出了省政府辦公樓，林炎城坐汽車回了老家。芳芳正坐在堂屋陪牛牛玩。小家伙長得虎頭虎腦的，非常可愛。
這樣溫馨的場面，卻在林炎城說出小六境況的時候，瞬間打碎。芳芳難以置信地看著公公，“爹你說什么”
林炎城重復(fù)一遍，“小六被人舉報，工作已經(jīng)停了。很快就要被發(fā)配到勞改農(nóng)場。”
芳芳呆若木雞，聲音發(fā)抖，“爹，你救救小六啊。他怎么會被人舉報了呢”
“我救不了他。工宣會已經(jīng)給他定了罪。”林炎城揉了揉酸痛的頭，“而且他也認(rèn)了罪。”
“不會的。他為什么要認(rèn)啊。他認(rèn)了，他的前途怎么辦我和牛牛怎么辦”芳芳怎么都沒想到，他男人居然會這么糊涂，連這么嚴(yán)重的罪名都往身上攬。
林炎城沉了臉，“你知道審訊是什么樣嗎不認(rèn)罪，他會被逼瘋的。你想小六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