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幾年的經(jīng)歷,早讓她明白,一旦沒有了父親給她創(chuàng)造的溫室,她其實什么都不是。至于在姜雁北那里的失敗,比起后來的種種挫折和艱辛,早不足一提。
然而荒謬的是,當她走進這家高檔餐廳看到陳運輝的剎那,腦子里出現(xiàn)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姜雁北的樣子。
不是因為兩人長得像,相反,這個中年從頭到腳,找不到半絲與姜雁北相似的地方。他算不上難看,但也和英俊掛不上鉤,全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中年生意人的俗氣和油膩。
沈楠之所以忽然想到姜雁北,是因為她意識到,原來一個人未來可能共度的男人,與曾經(jīng)喜歡過的人,可以相差這么大。
這大概就是現(xiàn)實。
她差點就被這個可怕的現(xiàn)實嚇得想當場遁逃。而在她躊躇時,陳運輝已經(jīng)看到了她,伸手朝他揮了揮。
沈楠回過神,深呼吸了口氣,將心里頭那點好高騖遠和不切實際壓了下去,努力擠上一絲禮貌客氣的笑容,不緊不慢走過去打招呼“你好”
陳運輝一張略有些發(fā)福的臉,笑容可掬,站起身伸手示意“沈小姐,快請坐。”
沈楠在他對面坐下。
陳運輝端起茶盞給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笑著開口“沈小姐還記得我嗎”
沈楠看向他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在記憶里仔細搜尋了一下,很可惜,沒想起來。
她茫然的表情,顯然在陳運輝意料之中,他繼續(xù)笑著說“我以前跟您父親做過生意,在酒會上見過你兩次,沈小姐沒印象也正常。”說著又感嘆道,“當年沈總生意做得可是真大,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過去了。”
沈楠沒料到他是父親舊識,曾經(jīng)還見過自己,聽他這么輕描淡寫地提起,一時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仔細看了下表情,確定沒什么惡意,才笑了笑,道“既然陳先生知道我們家情況,以前的事陳先生就不用再提了。”
陳運輝連連點頭,笑著說“沈小姐愿意來跟我見面,我特別高興。我的情況,你應該也了解過。我是真心希望能和沈小姐交往,若是沈小姐愿意嫁給我,您父親和弟弟都不是問題。”
如果說沈楠內(nèi)心本來還對這現(xiàn)實抱著一點抗拒,但是當他說完這句話后,忽然就覺得現(xiàn)實其實也不是那么糟糕。
她笑了笑“陳先生太客氣了。”
接下來,兩個人聊得還算順利,陳運輝是個商人,但算不上油嘴滑舌,言行舉止還挺紳士如果刻意忽視他那雙略帶猥瑣的眼睛。
吃過午餐,陳運輝提議去逛步行街,沈楠答應了。
兩個人出了餐廳,往陳運輝停在門口停車場的奔馳車走去時,這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終于開始按捺不住,伸手環(huán)住了沈楠的腰。
如今是已經(jīng)是十一月下旬,正是氣溫驟降轉(zhuǎn)寒的季節(jié)。沈楠這兩天剛剛加了衫,隔著外套和毛衣,那只搭在她腰間的手,觸感其實不是那么明顯。
但男人靠過來時,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讓人反胃的濃烈氣息,她幾乎是下意識將他的手打開,朝旁邊躲開了兩步。
她的反應太大,兩個人都有點尷尬。
還是陳運輝先回過神,訕訕一笑“沈小姐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了什么良家少女呢”
他語氣明顯已經(jīng)不像之前那么客氣,而是一種顯而易見的譏嘲。是了,他是認識沈光耀和自己的,想必也聽過她往常的事跡。那么在他眼中,她應該就是一個有著混亂私生活史。如今急于找到有錢凱子接手的落魄富家女。
大概在陳運輝看來,他愿意做那個接手的冤大頭,已經(jīng)是她沈楠撿了便宜。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她在這里跟他裝純情,就有點太過了。
沈楠心下了然,自嘲般笑了笑“陳先生,我想起來還有點事,步行街今天就不去了。”
陳運輝冷笑一聲,也不再偽裝“怎么沈小姐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也不看看你現(xiàn)在什么情況覺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想男人把你供著攬個腰都不愿意當還想立牌坊呢天底下漂亮的女孩兒多得是,以我陳運輝的身家,想要什么樣的沒有我愿意跟你見面,那是我可憐你和你爸。”
沈楠冷眼看著他,等他說完,不緊不慢道“陳先生挺有自知之明的,要不是因為你口袋里那幾個鋼镚兒,像我這種漂亮女孩子誰會多看你一眼呢”
陳運輝到底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被她這么不咸不淡地一噎,氣得青筋直跳,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奔馳車,打開車門絕塵而去。
沈楠面無表情地走到街邊,一陣涼風吹來,她下意識裹了裹衣領。包里的手機嗡鳴了一聲,掏出來一看,是陳姐發(fā)來的消息。
怎么樣
她回過去黃了。
陳姐黃了就黃了,那姓陳的看著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要真跟了他,我這心里還過意不去呢你這么年輕漂亮的姑娘,太糟蹋了。
沈楠看著這信息,自顧地笑出聲,回道麻煩你了陳姐。
發(fā)完就把手機丟回了包里,抬頭看向來來往往的車河。本來她是覺得今天這事兒有點好笑的,可笑著笑著,巨大的委屈和悵然,潮水般朝她涌來,她忽然就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她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多少年沒哭過,家里出事時,找工作屢屢碰壁時,被客戶刁難揩油時,甚至前段時間在鵬城被人搶被錯當小三,都沒有。
可是,現(xiàn)在卻因為一次操蛋的相親,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徹底崩潰。
“看什么呢”餐廳二樓,正在與姜雁北吃飯的李佳染,發(fā)覺他一直看著窗外,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奇怪問。
姜雁北搖頭“沒什么。”
說完忽然站起身,從錢夾里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桌面,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先走了。”
李佳染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經(jīng)大步離開,留下一臉愕然的她。
她今天跟父親一塊去姜家做客,恰好姜雁北在家,兩個年輕人被試圖撮合的長輩打發(fā)出來吃飯。哪知吃到一半,姜雁北就開始心不在焉地頻頻往窗外,現(xiàn)在甚至直接丟下她離開。
她回過神,轉(zhuǎn)過頭,朝剛剛姜雁北視線所及的位置看去。那處站著一個女人,看不到長相,只有一道苗條修長的背影,在川流不息的街邊,煢煢孑立。
李佳染心想,那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