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對面的李琰澤從懷里掏出汗巾遞給了她,馮少棠沒接,只抖著寫了一半的文章哀叫:“可惜了!可惜了!”
宣紙上被暈開的字跡有些模糊,這樣的宗卷自然是不成的。馮少棠嘆了兩句,又忍不住連打了數(shù)個噴嚏。
李琰澤起身,脫下自己的外衫給馮少棠披上,道:“早春天寒,你且小心些。”
馮少棠揉了揉鼻子,抬臉沖他笑道:“我穿得夠多,許是柳絮惹的。”
李琰澤避過她的笑臉,轉(zhuǎn)而拿起她的文章看起來。馮少棠略略有些揪心,琰澤在課業(yè)上極為嚴(yán)格,要求也高,她的文章難得能入他的眼。
卻見李琰澤掃視完畢,只提筆在幾處不妥處圈了圈,方擱下道:“確實(shí)可惜了,這篇要比前一篇寫的好些。”
馮少棠心喜,笑道:“那我再謄抄一邊,將其續(xù)完吧。”
說完,她便又鋪開一張紙,提筆蘸墨細(xì)細(xì)的謄抄起來。
李琰澤回座拿起書,卻心思早已不能再落在書頁間。越過書脊,少棠挽起袖子,露出的胳膊吸引了他的注意,白皙如藕的手臂在晨光中泛著瑩潤的光澤,纖細(xì)的手指修長骨感,拿著筆的姿勢格外好看。
少棠今兒素衣若雪,長發(fā)未曾盤髻,只簡單的用帶子系于腦后。她垂著頭,細(xì)密的睫毛微顫,秀氣的下巴微微斂著,襯著晨光中飛舞的柳絮,真?zhèn)€是清緒溫雅、如畫中人一般。
亂卒揮白刃,縱揮噤不忍。李琰澤心中突然浮現(xiàn)這句話,隨后他暗自搖了搖頭,調(diào)轉(zhuǎn)了視線。
怎能把少棠比作韓子高呢?即便是同樣的螓首膏發(fā),嬌美如婦,少棠的心性也不是委身于人下的韓子高可比。
回想起來,他是怎么和少棠相識相交的?最初他被這小子在鼻梁上啃了一口,可是滿肚子氣。再加上年齡相差的大了些,他深覺沒興趣搭理小孩子。
直到在返程路上碰到土匪,少棠借勢引得土匪鷸蚌相爭,初展才智,他才意識到遇到了個了不得的小家伙。
少棠超出年齡的早熟,與眾不同的心智,與他志同道合的心思……想著想著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對面正在謄抄的馮少棠一抬眼,瞧見拿著書卷、微垂眼簾微笑的李琰澤,不覺吃驚的瞪圓了眼!
她認(rèn)識琰澤也有整整六年了,這六年來她與他不說朝夕相處,那也幾乎是日日得見的。卻幾乎從未見他笑過。琰澤的性情內(nèi)斂、心思縝密,任何表情都很少流于言表,今兒倒是吹了什么風(fēng)?他竟然笑了?
人道是難得一笑、一笑難得。李琰澤鬼斧神工刀削般的五官被這突然的笑變得柔了,陽光下,青年狹長的眼簾內(nèi),眸光璀璨;微微上翹的嘴唇,流露出漫不經(jīng)心的誘惑。他的笑令馮少棠心跳漏了一拍,宛如驟見冰山初融、璀璨絢爛。
歲月如光流轉(zhuǎn),當(dāng)初那個傲嬌高冷的中二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內(nèi)斂俊美的青年。就連日日瞧著,已經(jīng)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馮少棠,都忍不住看失了神!
李琰澤一抬眼,與她呆滯的目光交匯,馮少棠猛的回過神,窘迫的紅了耳根。
她低下頭,才驚覺自己呆愣的時候,滴落的墨汁又污了謄抄的卷冊。她急忙抹了又抹,連叫可惜。
“怎么又污了?”李琰澤再次起身走到她身邊,拉過她抹了墨汁的手腕,掏出汗巾替她擦拭。馮少棠微微一僵,忍住抽回手的沖動,仍由他擦,只懊喪的道:“不小心滴了墨。”
說話間兩人靠的極近,李琰澤只覺得一陣淡淡的幽香充斥鼻端。
他皺了皺眉,抿緊了嘴角。自打除夕那夜,他仿佛打開了魔盒,過去沒在意的,習(xí)以為常的,都變得不尋常起來。幾個月來,他常常會不經(jīng)意的在馮少棠身上聞到一陣幽香,不似花香、也不似煙香,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這香味令他忍不住聞了又聞,聞不到又惦念。
他也曾問過馮少棠用何種皂角洗漱,卻并沒有什么不同,馮少棠自己似乎也沒有察覺自己的味道,就好似只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難道真的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