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郎慢吞吞地道:“娘說的對。”
梁二郎也說:“妹妹說的也有理,裝傻比裝聰明好。”
“你們那傻,還用裝啊?!”梁滿倉罵了一句,“行啦,箱子給我放好,都滾,看著就來氣!一個頂用的都沒有。”
梁玉臨走前便說了一句:“在家常念叨,要不是大姐進宮,咱家得多出人上番服役,這是大姐的好處。咋穿了兩天綢衫就全忘了呢?這個好不得念著吶?心里常念著這些好,不就行啦?”
她心里想的與梁滿倉的也差不太多,不能給姐姐、外甥幫場面上的忙,關心體貼一下還是能辦得到的。好處一類,倒還真不曾想到,但也不能否認親爹畢竟多活了幾十年,也是說中要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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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這頭收拾完之后,沒兩天就都得下船上車了。梁家男丁依舊是不會騎馬的,袁樵就不一樣了,將母親、祖母扶上車之后,他鞭馬過來告別。陸誼等三人對他也很有禮貌,尤其是朱寂,大約是被教訓得狠了,白眼都沒敢拿出來。
看到他過來,再想起來自家還沒給謝師禮,梁玉湊上前把梁滿倉的鞋跟都踩掉了:“阿爹!你愣著干啥?上去,問問他家住哪兒!你別是想賴賬了吧?”
“你老子就這么摳嗎?該花的我啥時小氣了?”梁滿倉單腳立著,把被踩掉的鞋跟提好,拍拍手上的灰塵,上去問袁樵的住處。
袁樵報了個住址。又是什么什么坊,又是什么街第幾戶的,他也記不大清,梁滿倉干脆手背在背后,招呼女兒過去:“你腦子好使,給我記住了。”
袁樵站得像根標槍,僵硬得也像根標槍,仿佛一個木偶,一節(jié)一頓地動作。他將腰間的佩刀解下來,力圖做得風輕云淡,好像真是一位師長一樣:“這個,給你,菜刀,咳咳,進京,不好。”
朱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你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還給她兇器!
梁玉愣了一下,開心地接過了刀:“都沒有東西給先生,先饒了先生的好東西。這個好看。”
刀身不長,埋在鞘里,鞘與柄錯金,花紋古樸。整把刀也就小臂長短,非常合宜。梁玉笑著接過了,又防賊似的看著梁滿倉。梁滿倉老臉一紅:“這個不扣你的。”
梁玉這才滿意了,一臉笑地對袁樵道:“謝謝先生,我一定好好用它。”
【我只盼你沒有需要用到它的時候。】袁樵點點頭,淡漠的表情一如初見,同手同腳回了自家車上。梁玉看著他的背影,才意識到,就此要與小先生分別了,也笑不出來了,心里一陣難過,差點也要哭了。捧著刀站在那里怔怔地發(fā)了一會兒呆,心道,只求老天保佑他能重振家聲。
朱寂小聲給蕭度咬耳朵:“這就送信到京里,給這婢子做窄袖襖!她要在京里再來個袖里乾坤,咱們誰都受不了!”
蕭度低聲道:“噤聲。”
那一頭,袁樵爬進了車廂,迎上楊氏關切的目光:“佛奴,你這是哪里不舒服嗎?”
袁樵默默地搖了搖頭,倚著車壁不想說話。楊氏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就是心里不舒坦?”
袁樵側了側身,擺出一個拒絕的樣子來,心里難過極了,只怕自己一開口就要落淚。
楊氏自打死了丈夫,心思就在兒子身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準是心里有人了,兒子十五了,對男女之事開竅并不奇怪。她也沒急,盤算了一下,對面都是什么人呢?她雖沒見過梁氏,但是想來小門小戶,兒子是看不上的,多半是看上陸、蕭、朱三人的侍女一類。這就更好辦了,兒子放下了,只當無事發(fā)生,放不下,求一婢女,還是不難的。過兩年,兒子出仕,為他求一賢妻,年輕時的什么綺思就都能放下了。
楊氏便也假裝什么都不知道,閉上眼睛,她也假裝休息了起來。母子倆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到了下一座驛站的時候,袁樵才睜開眼,心中難過,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到哪里了。】
能到哪里呢?兩刻之后,鸞鈴響起,陸誼一隊人馬也過來了。
梁玉先從車里跳下來,然后扶南氏下車,一抬頭,正看到袁樵,頓時無語。再想不到,分別半天,又遇到了!可不是么?上京就這一條道,前后腳的事兒!
【我剛才那樣傷心,是為了什么呀?】梁玉覺得自己從未像現(xiàn)在這么蠢過!
袁樵也是一樣的想法。
兩人心里先為自己尷尬了一回,都不好意思說話。梁滿倉倒是大大咧咧,跟袁樵打了個招呼:“哎,小先生,才告別就又見面了,我老漢白難過了一回。”
沒奈何,兩隊人馬一又并合而為一了。因為有了這一番波折,遠遠見到京城高大的城墻的時候,兩邊再分開,都覺得有些氣弱,傷感被尷尬沖得七零八落。雙方訥訥地道了別,各奔東西。
皇帝給梁家賜了宅子,梁玉他們第一站就是去“自己家”。
作者有話要說: 袁小先生是個君子。